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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庚年先是一汪酒興被人攪擾了,酒也扔了,現下陳年往事直扣心門,還被沈遊方說陽不夠壯,不由闌珊擺手,臉上的嬉笑終於沉到了皮下去,只剩了冷意:“沈公子,雖我也不知你究竟為何上來,可現下也沒酒了,你還是早些回去罷,明日還有事。”說著就站起身立在房沿邊要跳下去。

  卻沒想到,這時沈遊方也忽然站起來,不由分說,竟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李庚年雖是喝了酒,卻也是刀光劍影里拼過來的,連忙緊身在半空中凌翻半圈,這才搖搖晃晃落在地上,否則還得摔個狗啃泥。

  他終於厲了一張臉抬頭怒斥道:“沈遊方!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豈知沈遊方卻是好生自在地坐在屋頂沿邊,白衣素袍在夜風中微動,一腳支在屋沿上,一腳晃在半空中,手執蘇繡摺扇朗笑道:“這就對了,我還以為你半分怒氣都沒了,如今看來,倒也是個會生氣的。”

  李庚年劍眉成嶺:“……你說甚麼?”

  沈遊方一骨一骨合上手中的摺扇,垂著眼,口氣之中再無恭敬,只輕蔑道:“每日裡那麼笑,你不累麼?我瞧著都替你累。男兒在世,當悲則悲,當怒則怒,何得一張面具戴在臉上,痴痴一世,碌碌一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不過為了一個死人,你究竟值不值得?你這般,尚且還不如那個死人。”

  “你放肆!”李庚年痛處被戳,漲紅臉暴喝一聲,瞬間薄劍出鞘,嘯響如輕鴻,落勢似千鈞。皓月下銀光眨眼閃過,劍氣已生生逼到沈遊方當前。

  須臾而已,沈遊方輕輕一笑,身形未見得如何異動,只單單退了半步,手中開扇挽過險峻劍鋒,又是輕輕巧巧綿綿力道,竟將李庚年手中劍式生生轉過一個方向去:“你就這點本事?嗯,也難怪護不住他。”

  李庚年一雙眼睛都瞪出血絲,反身便再度攻去,銀刃快到好似織出一張網來,殺氣漫溢,下手的角度幾乎稱得上狠毒:“閉嘴!你閉嘴!”

  “我閉嘴做甚麼?是你沒用,又不是我沒用。”沈遊方閃避得並不輕鬆,卻絲毫不知收斂,一邊哂笑著倒退,一邊說出的話卻更含惡意:“為人家悲,你就沒覺得不配?你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嬰,公主府賞你一口飯吃,當你是條狗罷了,偏偏你於齊政,還是條沒用的狗——”

  “我叫你閉嘴!”李庚年一劍劈空砸在屋頂,數片青瓦落在地上摔碎,“你不配提他名字!”

  沈遊方當空一躍,穩穩立在外牆頭上,亦不再戀戰,只留下一句話,便翻身消失在夜色里。

  “罷了,今日就這麼,明日再見。”

  ——這才開始打,甚麼叫今日就這麼?

  ——還有,誰要跟你明日見啊!

  想到此處,李庚年恨恨將地上破碎的青瓦踢了開去,跺腳氣哼了一聲。

  齊昱一個爆栗就敲在他頭上:“拆房子你還有脾氣了!”

  “……”李庚年默默抬手捂住頭。

  ——不是,皇上,臣……心裡也很委屈啊!嚶。

  ——為何到頭來,受傷的,總是我。

  ——還有,修這屋頂得多少錢,看著就非常貴,皇上你能不能,找那個沈遊方給錢啊!

  ——真的是他先動腳的!

  作者有話要說:

  點名表揚考拉的腦洞,沈壕請八十八個餅匠啥的笑炸我,然而!人家沈壕並不是這種白蓮畫風,人家是一朵妖艷賤貨……

  李侍衛:作者,我們能不能放下武器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能不能?!

  歸:你,還是,先去找,你家沈壕,要錢修屋頂吧。

  李侍衛:……哦。嚶嚶嚶。

  ☆、第51章【有人疼的難處】

  宅中小事沒耽擱多久,各人洗漱收拾齊整,齊昱隨口吩咐了管事去找人來修繕屋頂。

  眼看來不及吃早膳,他也就懶得再往花廳去,可經行前院的時候,卻見著溫彥之和龔致遠也是拾掇好了,像是要出去的模樣。

  “你們去何處?”齊昱頓了腳步問。

  溫彥之聞言回頭,“我與龔兄想去船坊看看船造。”

  齊昱聞言,招了招手示意下人,:“你還是多帶些人罷,沒的又遇上什麼糟心事情。”不多一會兒,便跑來十個家丁模樣的武夫,皆是高大威猛的模樣。

  溫彥之瞬間頓在門口,腳都邁不出去:“……這成何體統?”又不是出去欺行霸市。

  齊昱沒時間多說,只命人跟緊溫彥之二人作數,最後又看了溫彥之一眼,嘆口氣,終是出門了。十個威猛家丁瞬間包圍了溫彥之和龔致遠。

  “……溫兄,還去麼?”龔致遠憂心忡忡地看著周圍,“這樣帶去船坊,人家會不會以為我們要砸場子?”

  “……可不是。”溫彥之臉色猶如吃了糠菜,“罷了,還是不去了,管事找人來修繕屋檐,我們還是留此待著罷。”

  龔致遠看著他的神情,哭笑不得。

  ——果真是有人疼,自有有人疼的難處。

  ——溫兄,你便笑納了罷。

  .

  一日雜七雜八間過去,抬頭望了朝霞,低頭便是落日。胥州官吏案牽扯其多,齊昱一直審到天色灰濛,寒暮初發,人才走出御史監來。

  他未曾想過今日會不得空吃飯,在堂子上坐了鎮日,且是被那些個混帳官吏氣得腦仁疼,現下站在街上只覺眼睛都是花的。李庚年趕忙要找酒樓給他安排吃食,齊昱卻擺擺手道:“還是回去罷,省得在外招眼。”

  李庚年便又折回來,暗戳戳地笑:“回去哦?皇上是怕招眼?不是怕別的?”

  齊昱揉著額頭的手一頓,帶笑的眼鋒在他身上狠狠剜了一刀:“李庚年你是長脾氣了,朕的玩笑都開得?”他抬腳就想踢李庚年,卻總歸又想到什麼,止了,只定了定神往御史監外走。

  “嘿嘿嘿,皇上別生氣,臣是羨慕皇上,能有溫員外。”李庚年跟在後頭,笑嘻嘻道,“臣初見著溫員外,還以為同朝中那些老學究是一模一樣,沒想到他骨子裡也是個膽大的。”

  “膽子不大能去管秦文樹的案子?”齊昱沒好氣地笑,心想溫彥之此人,當初竟敢御前數落先皇舊案,到數日前摔暈在石溪邊上,簡直是一根筋到底,不曉得怕是何物,成日愣頭愣腦的,也不知他當初是怎麼考來的狀元,到底是欠了磋磨。

  李庚年嘖嘖兩聲,不無感慨道:“當今朝中如此敢作敢為的,怕也不多了。”

  ——這倒也是。況且,齊昱此時忽而又想到那日溫彥之在屋內同龔致遠說的話,既是不怕告知宗族男風之事,亦覺得若無結果便要出家入道,這赤忱和直率,幾乎都是能豁出去的模樣。

  想到此處,他不禁笑了笑,卻聽身後的李庚年好似嘟囔了一句:“……叫人很羨慕啊。”

  齊昱止了腳步,在喧鬧的街上回過頭來,看著李庚年:“誰叫人羨慕?”

  李庚年沒留意自己說出的話,頓時大為窘迫,撓著頭笑道:“哈哈,臣是覺得溫員外這敢作敢為的氣勢,很瀟灑,叫人羨慕,哈哈哈。”

  齊昱哼笑了一聲,壓低了聲音:“你是覺得,他竟敢同朕在一起,是膽子太大了罷。”

  李庚年吭哧吭哧地笑:“皇上聽明白了,就別說出來了。”

  齊昱就這麼看著李庚年,看著他臉上二不掛五的笑,皺了皺眉頭,忽而想起了溫彥之昨晚的一個問題,不禁問道:“雖已過去許多年,可……你當年,同齊政,究竟……是否……有過?”

  李庚年臉上的笑像是瞬間被冰封住了,僵硬道:“有……過什麼?”

  齊昱收回視線,想了想,略覺尷尬,遂又不再開口,只轉身繼續往前走。

  兩個男人談到此種,不太像樣子,李庚年見齊昱不再多問,自然也就順勢默了下來,往後亦都挑了開心的話說,不再提什麼有沒有過之事。

  ——可,究竟,是否……有過?

  他倒是很想說,有過。

  真的,很想。

  .

  二人回到宅中時,管事報給齊昱,說後屋的宅子已經修好了。齊昱去北院換衣裳,李庚年跳到書房去看,果真見屋瓦已然修葺一新,不僅如此,順帶連廊柱的殘漆邊角也修了修,算作十分雅正。

  昨夜失態弄破屋頂的是他,他心中總歸過意不去,心想找管事問問花了多少銀錢,自己貼了罷了,表個心意。

  剛從房頂跳下來,就在迴廊上碰見吃完飯的龔致遠,一邊往溫彥之小院走,一邊向他打招呼:“哎哎,李侍衛回來了!屋頂都修好了,你找來那匠人,手藝可真好,我跟溫兄在這兒看了一下午,好似在看雜耍,可有意思,他那功夫就同書里寫的坊間高人一模一樣。”

  “什麼什麼?”李庚年一腳頓住,指著自己鼻頭:“我找的匠人?”

  龔致遠眨眼睛:“是啊,那人說是你一早去找他來的,走的時候溫兄要給錢,人家說你已經給過了。怎樣,修那屋頂得多少錢?那般高人,想必挺貴罷?”

  李庚年臉色越聽臉色越難看,此事卻和龔致遠沒關係,只能忍著口氣,“嗯”了一聲。下一刻,他快步走到後院提點了幾個暗衛接替他手裡的事,接著便打宅子出了門,直奔沈府而去。

  .

  沈府落成於商市河口向內的巷子中,算是鬧中取靜。行人在外走過一炷香,不過覺得是尋常街牆,需得經人一說,才能知曉還沒走盡沈府的院牆。沈府在外面瞧不出山水,便似一片民居似的,可若是化作一隻鳥,飛在半空便能看見,河口往北數里地上,家宅大院七八進,月門照壁儼然齊整,並跨院、迴廊、樓台等十餘處,其中是雅致非常。

  李庚年當然不是來看風景的,只在門房處道明來意,說要見沈遊方。

  門房頗為為難,道:“今日趕上初十,東家早間就出去查帳了,現下還沒回呢。下午間回來個隨從,說東家還在碼頭,不會回來晚膳,現下若是用膳,估摸著是在碼頭那邊的月山樓罷。”

  李庚年得了此信,根本不耽擱,轉身便走。不多時候,人到了碼頭上,眼看內海河口十八樁子碼頭皆是物流繁雜,雖已黃昏卻還人聲鼎沸,往清淨處瞧去,往來行商間,一棟精緻閣樓亭亭雅立,西朝內海,大門上牌匾上書“月山”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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