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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還噎不死。這呆子狀似很能吃。

  齊昱放下筷子,感覺皇上很難當。

  又是幾日雞飛蛋打的朝中瑣事,月底在望。譽王那裡忽而得了消息,說查到了一些小雲珠下落的線索。經查,那日出城的車裡,最有嫌疑的只有一架人伢子拉小丫頭去分銷的驢車,通關文牒、名牌等或然都是假造的,或然都是新的還未錄入府庫,總之在京兆司的案底里找不到。

  溫彥之一顆懸著的心,變得更懸。齊昱眼瞅著他近日來眼下烏青愈發嚴重,雖則在宮裡御前都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可私底下有多少愁緒與擔憂,豈是能寫在臉上的?

  按刑部的意思,人伢子拐賣民女的事情實則他們亦追查了好幾年,這類團伙早已遍布各地樹大根深,且消息及其靈通,往往官府還未出動,他們人已跑沒了影子。加之被拐民女、女童多數販賣到勾欄之中,有些甚至運往窮鄉僻壤嫁與鄉野村夫,為那些無人肯嫁的殘缺男子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更甚者亦有一女侍奉數人的慘狀,搞不好等尋到之時,受害之人早已瘋潰癲狂,語不成句,連公堂都上不得,證詞亦說不得,立案都困難。

  齊昱坐在御書房裡命人下去“尋人”的時候,直覺屏風後面跪著的溫彥之都要昏厥過去了。

  他也知道這尋人之事,是要到何處去尋。去秦樓楚館,去酒肆歌坊,山野荒郊,亂葬崗里,總之不是良家大院。

  溫彥之從御書房告退下工的時候,眼中氤氳的水光像是掬著一溪冰泉,是泠然的絕望,或是死沉的悲涼,全憑一絲絲算是奢侈的期望吊著一口人氣。

  齊昱見著那蕭索離去的背影,很是嘆了口氣。

  先皇之時判案昏聵,枉費當時的工部風氣素正、人人自律,尚有秦文樹、方知桐一類肯做事實且不計較個人得失的好官,說是工痴也不為過。秦家舊案疑雲密布,行案倉促,線索難尋,已經在齊昱心裡耿耿了兩年,依舊不知當初秦文樹究竟為何得罪了周、林兩家,致使先皇都同意砍了他。齊昱之所以對此案如此上心,便是因為事關先皇,總讓他覺得這與皇位有關。

  可又會與皇位有什麼關係?

  難道是秦文樹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正思索間,周福帶了個烘漆的帖子走來,“皇上,後日是靖王爺家小郡主的滿月酒。”

  齊昱回過神來,抬手接過了周福遞來的請帖,雕金燙紅的,也覺得自己很久沒見過了。尋常朝臣家中喜宴之類,是斷然不會將請帖遞來御前的,只會在禮部報備是由,按規制辦席。上一次接到請帖已是先皇生前靖王的喜酒,似乎時光彈指一飛,膝下竟然又添了皇侄。

  譽王還年少,賢王、靖王皆已成家,有了兒女,齊昱反觀自己,卻依舊孤家寡人一個,時常想想,不免有些感嘆年歲疏忽,行來寂寞。

  可周、林謀反在即,成敗之說還不是十全九穩,身邊留的人越多,越發是拖累,此時只得一鼓作氣,坐穩皇位,方可保齊氏一脈周全。

  ☆、第23章【小郡主滿月】

  八月初二這日,天氣漸漸涼慡。溫彥之逢了旬休歇在家中,又是大早就被噩夢驚醒過來,睡不得懶覺,將將洗漱完了坐在自家小院裡,看著院裡未完工的那個唱戲匣子,卻又擔憂起了雲珠來。

  不一會兒有溫家家丁來請安,傳話說了兩件事。一是老爹溫久齡出使殊狼國的日子定下了,左右還有四五日就要上路,二是今日靖王府小郡主滿月,靖王請溫家的帖子裡,點名要溫久齡捎帶上溫彥之一同去,家中稍後會派車來接他一起前往城郊靖王府。

  究竟還是治水一事,太過張揚。溫彥之不禁想,否則從前老爹在朝為官那許多年,也不曾聽說哪個王爺點名要叫老爹帶上兒子前去的。不知靖王這是何意,皇上若是聽說了,又會作何想。

  因是旬休之日,且溫彥之是以家眷身份應邀,再穿官服不甚妥當,故家丁還帶來了溫夫人準備的一應穿戴之物,並荷包、玉佩等,即是鴻臚寺卿家的公子該有的風度,也不逾越了七品官員的規制。溫彥之有些渾渾噩噩,只管兜頭罩上算數,又支頭在案上養了會兒神,就等到了溫家派來的馬車。

  溫久齡坐在車上見麼兒目下烏青、神氣全無,自然很是心疼,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你這般,倒叫為父如何能放心出使?”

  溫彥之問:“父親那邊,可有查到雲珠的消息?”

  溫久齡捋須再嘆道:“逸之已給各個相熟的城防寫了信,至今回頭的消息,亦都不算得甚麼消息。”

  “那二哥可說過何時會有全部消息?”溫彥之追問,“父親在邊境的消息呢?”

  溫久齡搖頭,“為父這邊沒甚麼消息,想來那女娃娃還沒出邊境。老么,如今皇上都應了你幫著尋雲珠,自然已是最萬全的法子,你可不能再愁了,你娘的車子就在後頭,一會兒要下車見了你這模樣,為父可怎麼說才好?”

  話到此處,溫彥之只好把肚子裡的顧慮都咽下,只悶悶坐在一邊,眉頭依舊緊鎖。少時又問:“父親出使一事,都安排好了?”

  溫久齡笑道:“人在鴻臚寺,自然日日都是安排好的。此次今上給了為父九幽鎮龍符,加之戍邊軍趙小將軍和你大哥都不是善茬,估摸著能將殊狼國好好磋磨一頓。”

  溫彥之看著老爹年邁的臉,也是有些不忍:“父親年歲大了,殊狼國路途遙遠,切不可逞能當自己是年輕人。聽說新上任的崔長丞極有能力,與禮部侍郎薛軼並稱今朝‘粉黛’,此番出使,父親多多委任他們,自己不必太過勞累。”

  “為父倒覺得自己雄風依舊在,你這小子還敢說為父老了。”溫久齡抬手捏了捏兒子的臉,“莫說為父,你也得學著休息,年輕輕的折騰成這樣,再不好生養著,為父打殊狼國回來就去皇上面前替你請辭。”

  溫彥之躲開溫久齡的手,也是笑出來:“父親,現在算上品級您也只比兒子高半品,怎好抬手就捏兒子的臉,叫外人看了像什麼。”

  溫久齡扯了扯嘴角,“這話你待會兒留著去和你娘講。”

  果然,馬車一行到京郊停下來,溫夫人便帶著丫鬟撲來,很是一番“怎麼瘦了怎麼沒精神怎麼頭髮枯了是不是當職太辛苦要不要辭官”地問了一遍,摸頭捏臉不說,還不停地扯著溫彥之的衫子說得再改改,現在穿都大了。

  四周前來恭賀靖王爺的官員不在少數,都不斷朝這邊張望,搞得溫彥之沒甚麼血色的臉上竟還泛起了羞紅。

  ——母親,您這般,叫兒子很難處。

  進了王府,直行到前院,見靖王爺正抱著個奶娃坐在華庭里,各處笑鬧不斷,溫久齡和溫彥之請安恭賀過了,靖王笑道:“今日溫大人和溫舍人乃是貴客,請入席稍候,本王還有事想與二位說。”

  內侍便領了二人往席中落座,一路有各類尚未打過照面的官員不僅向溫久齡行禮,末了,還朝溫彥之打招呼,口氣上倒像是很熟絡的樣子,個把老爺子還能說出甚麼“許多年前還抱過你呢”或是“從前還給你買過糖吃”之類的。溫彥之自打記事以來自認從未忘記過一件事情,況且長年呆在宗家不曾在京城長大,他們說的這些,確確然都不曾發生過。

  可是,百官都是有眼睛有耳朵的。今上為了給溫彥之出氣而大力整飭工部的事情,已經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今上專信溫彥之的治水之法,鄧侍郎及一干涉事主事被罷免,張尚書還“歇”在家裡,無一不說明溫彥之必定是如今御前的紅人,便是怎樣拉扯親近都不為過。況且溫久齡一直都是今上的心腹,同這父子二人打好關係,也能在今上跟前賣個好臉。

  這卻叫溫彥之有些忐忑,總不斷想起皇上垂詢的那幾句“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前車之鑑,覆車繼軌。”他心知此時一步一路都由有心人盯著,只要他與父親行差踏錯半步,處境會比鄧侍郎等人更甚千百倍。到那時,皇上也不見得能護他們。

  廊下的木椅里,周太師、林太傅與唐太保三人正圍坐一處,語笑晏晏,溫久齡連忙領了溫彥之前去見過。林太傅深邃的目光在溫彥之身上兜了一圈,笑得很和藹:“這就是治水的溫舍人罷,不錯不錯,甚有爾父當年之風。”

  溫彥之心中正是擔憂雲珠之事,也想見雲珠之事同這幾人定然脫不了干係,此時只能幹巴巴地回道:“太傅大人過譽了,下官遠遠不及父親。”

  唐太保開了個玩笑:“我倒說你比你父親當年的模樣還好看,想是老溫總將兒子養在宗家,不然要叫京中高門貴女見了這風姿,不知多少人要拉他做女婿了。”

  周太師哈哈笑,捋著花白的鬍鬚道:“瞧著溫舍人也有二十一二了,我等糟老頭子只管操心起人家婚事來,說不定小輩心中早有主意,老唐你也莫再玩笑了。”

  溫久齡忍著口哭腔道:“三公見笑,就小兒這木頭樣子,哪位大發慈悲的才能瞧上他呢,心想著尋不見京中的兒媳婦,下官已著了他兩個哥哥在地方上留意,可人家一聽是七品的史官,無論如何也不肯將女兒嫁來,故才拖到現在未娶,或者就要孤獨終老了!”

  周太師奇怪:“史官招人嫌這是不假,可女方家也得顧念著公公是當朝鴻臚寺卿啊,又何得拒了婚事?”

  溫久齡更是哀嘆:“太師有所不知,地方上的姑娘家鎮日聽坊間吹噓京中高門宅斗厲害,又有那起小話本述寫妯娌中事如何繁雜,總覺得好似嫁了官家就會被公婆拿捏到雞蛋裡挑骨頭的地步,對我等人丁略多的族門更是避如蛇蠍。您說說,這些小姐家裡,又要女婿玉樹臨風、家底厚實,又要女婿一心一意,還不得家道拖累,當真是要將女兒嫁給父母雙亡的就開心了不成?”

  “老溫說的極是,哈哈哈,”林太傅笑道,“我孫女今日裡才與她祖母耳語過,說要嫁個本分老實、家中簡單的地道人。她祖母誚她道,天底下哪有那麼合適的地道人給你尋去?”

  唐太保卻是拍了林太傅一下,指著溫彥之:“嘿,這眼前不就杵著個現成的麼,同你孫女年歲也相仿。”

  溫久齡哭道:“太保可別打趣,我兒子這模樣,哪裡配得上林大人的掌上明珠,只道埋汰了嬌容,我家這小子萬萬當不起。”

  林太傅倒說“亦沒什麼當不得”,之後竟目光中轉了幾轉,像是思索。溫久齡眼看這是個套,連忙應酬兩句,帶著溫彥之告退出來入了席,不免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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