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傅深意味不明地“唔”了一聲,忽然低下頭。嚴宵寒只覺得有個柔軟溫暖的觸感在傷口上停留片刻,新生的嫩肉敏感至極,一點麻癢如同火苗遇上熱油乾柴,熱意轟然席捲全身。他的四肢筋骨都處在戰慄的邊緣,嗓音瞬間啞得不像話:“敬淵……你在幹什麼?”

  “洗你的澡,”傅深直起腰,抬手在他光裸的脊背輕輕地摑了一巴掌,若無其事地數落道:“身上帶著傷還敢往河裡跳,萬一泡發了,以後有你哭的。”

  嚴宵寒忍無可忍地要把布巾扔進盆里,傅深卻從他手裡抽走布巾,在熱水裡浸了一浸,沿著後頸慢慢向下擦,低聲道:“別動。”

  若不是為了來找他,以嚴宵寒在江南小朝廷的身份地位,上前線這種苦差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

  這一處傷,是為傅深受的。

  “心疼了?”嚴宵寒漸漸明白過來,倘若他身後有尾巴,這會兒恐怕要翹到天上去了:“這點小傷就能換你親一下,那……”

  傅深道:“你敢繼續往下說?”

  “不敢,不敢,”嚴宵寒側身,眼含笑意地注視著他,“知道侯爺心疼在下,我以後一定多加小心。”

  傅深狐疑地看著他,預感到他可能還有下文。

  果然,嚴宵寒靈巧地抓住他的手腕,低頭在他手背上啄了一下,抬眼溫聲道:“我也捨不得讓你心疼。”

  第66章 心魔┃那不都是笑話麼

  兩人連撩帶鬧, 膩膩歪歪, 洗澡洗了半個多時辰,傅深被嚴宵寒故意使壞, 甩了一身水, 實在無法, 也換了一身衣服。待收拾停當後出門,又在院裡遇見途徑此地的俞喬亭。

  俞將軍視線在兩人中間打轉, 立刻敏銳地覺察了什麼, 壞笑道:“恭賀將軍大喜!”

  傅深莫名道:“有什麼可喜的?”

  俞喬亭嘿嘿笑道:“小別勝新婚,這還不值得一賀?”

  傅深一個頭冤成兩個大, 正要回嘴, 嚴宵寒忽然從背後上前, 搶先道:“俞將軍說笑了。如今戰事未平,中原未定,為人臣者,自當殫精竭慮, 為國分憂。豈可耽於兒女私情, 忘卻忠君愛國之本分?”

  俞喬亭簡直不敢相信這段擲地有聲的話是從嚴宵寒嘴裡說出來的, 他一臉找不著北地看向傅深,卻只見他們將軍正正地望著嚴宵寒,神情自然安詳,眼角眉梢中的溫柔寵溺都快滴出來了。

  俞喬亭:“……”

  合著你們兩個背著人關在屋子裡那麼久,是在商量如何收拾舊山河,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真是失敬。

  嚴宵寒不但睜眼說瞎話, 說完還用一種飽含著“你是禽獸嗎”的懷疑目光睨了俞喬亭一眼,臉不紅心不跳,正氣凜然地揚長而去。

  俞喬亭在他的目光里莫名矮了三寸,傅深看熱鬧不嫌事大,幸災樂禍地道:“讓你欠,挨撓了吧?該。”

  不愧是元泰、長治二朝首屈一指的奸佞,這才剛來不到半天,傅深和他的同袍之情就岌岌可危了!

  晚上嚴宵寒與北燕軍幾位將領一道用飯,眾人心照不宣地忽視了他新朝監軍使的身份,只當他做傅深的家眷,一頓飯竟也難得融洽。吃完這頓簡陋的接風宴後,傅深按平時習慣,要去營地各處巡查。此事原本該由一名副將陪同,可今晚北燕軍的各位卻都好似修了閉口禪。嚴宵寒見狀,知道這是眾人給他面子,於是自覺地應承下來:“既如此,我陪將軍走一趟吧。”

  傅深似笑非笑道:“就你乖覺。”

  俞喬亭曾在大婚時陪嚴宵寒與傅深同登黃金台,自然對他們的事心知肚明。眾將就算原先不知道,聽說了今日河邊之事,也該明白二人是假戲真做,互生情愫。傅深並未直言點破,但他將嚴宵寒帶回北燕軍駐地這一行動,已無異於默認了嚴宵寒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如此一來,誰也不會不識趣地非要在這時跑到兩人中間橫插一槓,北燕軍以前所未有的團結一致,給這對久別重逢的苦命鴛鴦騰出了一段無人打擾的親近時光。

  棠梨鎮外便是巍巍高山,滔滔長河,夜風送來清淡花香,頭頂星河璀璨,兩騎並轡徐行,遼闊蒼穹之下,這一年來的種種分離奔波,相思之苦,都如同河水奔流遠去,只剩下大浪淘沙過後,不曾移轉的磐石之心。

  傅深在甘州的事沒什麼好講,無非是屯糧練兵,嚴宵寒則給他細細講了新朝局勢,尤其是長治帝的態度和南北新舊黨之爭。提起這些事,便不可避免地牽扯到皇后在後宮所受的幾次委屈,嚴宵寒反覆思量,覺得還是不能瞞著他,便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了。

  傅凌嫁入齊王府,還是當年傅深做主給她挑的親事。他本以為齊王個性溫和,待人以誠,會是樁美滿婚事,誰料世事無常,一朝國破家亡,如今看來,卻是無異於將妹妹親手推進了火坑。

  他答應過傅凌的事,一件都沒做到。

  傅深面無表情,側臉在黑夜裡猶如一尊冷峻堅硬的石像,可嚴宵寒總覺得他有種莫名的脆弱易碎之感,正要開口安慰,傅深卻先他一步出聲,將他的一番勸慰堵回了胃裡:“多謝你照顧她。”

  “就算我這個親哥哥在,也未必有你的周到細緻,”他自嘲地慘然一笑,“更何況,我也不可能為了她,冒著被放逐的危險得罪江南一黨的領頭人物。”

  雖然嚴宵寒沒有細說,但傅深又不是沒蹚過官場的渾水,再聯繫薛氏之事,當然猜到嚴宵寒所說的“從皇帝那裡求來監軍差事”是為了寬他的心而胡編的藉口。薛升貴為六部尚書之一、延英殿議事大臣,前途最好的女兒無緣無故地死在他手中,皇上就算再偏心嚴宵寒,面子上也得做到一碗水端平。

  他根本不是自請隨軍……而是因為犯了錯,被踢出了中樞。

  有那麼一瞬間,愧疚和挫敗感如同滔天浪潮,滅頂似地壓了下來。傅深明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什麼樣的路,他只能往前走,沒有後退的機會。然而此時此刻,他心中卻如狂風過境,地動山搖,前所未有地懷疑起來。

  他真的走對路了嗎?

  他枉為人兄,沒有給獨自在宮中的妹妹任何支持,反而累的她成為眾人的眼中釘;他枉為人夫,在戰亂爆發的第一時間選擇了北上,留下嚴宵寒一個人在江南獨撐大局,末了還要讓嚴宵寒替他收拾爛攤子,以致被迫離開中樞,來到兇險的前線……

  北燕軍以保家衛國為天職,可他的家都快要被自己作沒了。

  嚴宵寒提韁勒馬,在原地停下來,似有幾分不悅,淡淡地道:“這麼久不見,你倒跟我生分了。”

  他沒叫傅深的名字,也沒戲謔地加上“侯爺”或者“將軍”,因而這句話聽來格外嚴厲冷淡。傅深心裡猛地一緊,驚疑不定地想:“他什麼意思?生氣了?”

  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判斷力就會斷崖似地下跌,理智也跟著一去不復返。若放在平常,傅深有無數句話、無數種方法來接嚴宵寒這句話,甚至他可以直接跳過表面糾纏,聽出嚴宵寒的言外之意。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