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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凌推開小門,走進了江府中。

  不過離開數月,這座精緻奢美的宅子竟已顯露出了衰敗荒涼的模樣,看得人心裡難過。

  窗上的喜字還貼著,泛了黃,打了卷,江淮渡許給他的那三拜九叩,到底的落了空。

  卓凌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低低地和他的孩子說話:“他們說,你是鬼胎,是怪物,我……我不信……我一句話都不信。你只是……只是太倒霉了,還那么小,就中了那麼多毒,真倒霉。”

  小狐狸在他腳邊跳來跳去,似乎很喜歡這座荒草叢生的清靜大宅子。

  卓凌輕聲說:“阿緣,你走吧,暫時……暫時不要來了,就去我們以前住的地方,等我好了,回去那裡找你。走吧,快走吧。”

  小狐狸精雖然略通人性,但到底是只畜生,茫然不知所措,緊緊抓住卓凌的褲腳唧唧叫著不肯鬆開。

  卓凌無奈地嘆了口氣,蹲下身摸摸狐狸的小腦袋:“我又不是不要你,快走吧,過幾天,我就去找你。”

  小狐狸淚汪汪地看著他,忽然狠狠在卓凌手指上咬了一口,飛也似地逃竄了。

  卓凌苦笑著看著手上流血的傷口,喃喃道:“阿緣生氣了,它也不理我了。”

  腹中的胎兒又開始不安地動著。

  再過三天,就是他懷孕整整十個月的日子。

  他的孩子,該出來了。

  卓凌很笨,也有很多的私心。可他看得出皇后娘娘警惕的態度,他腹中的孩子,或許便是一隻帶來天下打劫的怪物。

  他想要他的孩子活著,可他,不能牽連到別人的性命。

  卓凌解開自己的小包袱。

  從前,他的小包袱里裝著泥人,裝著核桃,裝著小木劍,裝著他這一生所有值得眷戀的溫暖和快樂。

  可現在,只裝著滿滿的炸藥。

  這是他從暗影司武器庫里偷出來的霹靂炸藥,只需要米粒大的一點,就能炸的一個人血肉橫飛。

  這滿滿一包袱炸藥,被他精心裝在了荒蕪一人的江府中。

  炸藥裝滿整個江府,卓凌終於露出一點釋然的笑意。

  他小心地揭下了窗上的大紅喜字,輕輕地疊起來,用油紙包了放在胸口,帶著最後一包炸藥跳下了湖中。

  他知道湖底有個密道,他第一次追著刺客跳下湖中的時候,就知道了。

  可他忘了問,也不知道,該怎麼向江淮渡開口。

  湖底的密道太隱秘,用力一拉便拉開了。

  裡面是一個向上走的樓梯,慢慢地走出了水面,小小的暗室里有蠟燭和火摺子,還擺著些傷藥。

  卓凌點燃蠟燭,靜靜地坐在暗室里的椅子上,等待分娩。

  他思考了太久,終於想到了這個法子。

  找一個足夠安全和隱秘的地方,靜靜地生下孩子。

  如果生下來的,當真是滅世鬼胎,他便點燃手中的炸藥,與那個怪物同歸於盡。

  他想要查出真相,他想要親手滅了天水一樓。

  可他沒有時間了,他沒有時間,再陪江淮渡一起在這險惡的世道上走下去了。

  卓凌在昏暗的燭火中從濕漉漉的衣服里掏出了油紙包,顫抖著手,輕輕展開那個泛黃的大紅喜字。

  江淮渡,你說,要娶我進門,做正室夫人。

  江淮渡,你說過要帶我回家……

  我回家了。

  真的,回家了。

  無聲的淚輕輕滑過臉龐,卓凌手指顫抖著,害怕自己撕破那個喜字,慌忙疊好重新放在了胸口處。

  陰冷潮濕的湖底暗室,只有他自己,和一盞昏暗的燭光。

  可卓凌一點都不怕了。

  他在家裡,陪著他的孩子。

  在江府里的那些日子,原來已經耗盡了他此生所有的福氣。

  夠了,已經夠了。

  欺騙也好,傷害也罷,一切都已經無足輕重。

  他坐在一間屬於江府的房子裡,守著他來不及拜堂的大紅喜字,歡喜地流著淚,思念他溫柔的夫君。

  這一生,他過得很好。

  江淮渡踏入了長夜山。

  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連肺腑中浸潤著故園的泥土氣息。

  他……來過這裡?

  長夜山幾經仙魔動亂,山峰塌陷,地殼湧起,再也無人說得清裡面究竟是什麼模樣。

  山中妖魔邪祟已經數年不見凡人蹤跡,紛紛隱在暗處,好奇地圍觀著。

  江淮渡閉上眼睛,在一片荒涼的廢墟中前行。

  一股無言的力量在指引他,讓他在陌生的山巒中找到該去的地方。

  一日一夜,方行到長夜山深處,江淮渡看到了童年夢境中的那座祭台。

  高高的祭台直衝雲霄,祭台下是堆積如山的枯骨。

  那些屍體躺在這裡,似乎已經有了數十年的時光。

  江淮渡閉上眼睛,那些遙遠模糊的畫面在眼前凌亂破碎地閃過。

  他看到了那場屠殺。

  穿著鳳羽雲紋的屠夫們衝進了部落的駐地,揮舞長刀砍殺著部族裡的兄弟。

  依舊拿著石刀木棍的部族,在利刃寒光下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哀叫著,嘶吼著,等待著死亡降臨。

  他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穿著酋長的幕布長袍,胸前掛著沉重的獸牙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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