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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和隊員都是會走象棋的。

  這樣,弈壇上就經常出現怪異現象:大凡大小領導,在本單位棋藝均

  高。他們也往往產生錯覺,以為真箇“拳打少林,腳踢武當”了。當然便

  有一些初生牛犢以棋對話,警告頂頭上司,他們的戰法既不用車,也不架

  炮,專事小卒。小卒雖在本地受重重限制,但硬是衝過河界,勇敢前進,

  竟直搗對方城池擒了主帥老兒。

  x地便有一單位,春天裡開展棋賽,是一英武青年與幾位領導下盲棋。

  一間廳子,青年坐其中,領導分四方,青年皓齒明眸,同時以進卒向四

  位對手攻擊,四位領導皆十分艱難,面色由黑變紅變白,搔首抓耳。青年

  卻一會兒去上廁所,一會兒去倒水沏荼,自己端一杯,又給四位領導各端

  一杯。冷丁對方叫出一字,他就脫口接應走出一步。結果全勝。這青年這

  一年當選了單位的人大代表。

  真品

  世上再沒有比西安更古意的城市了。那裡遺蹟多,文物多,老街坊多。連寺廟也多呀,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你常會看到那些穿了黃袍的或木棍兒束了頭髮的和尚道士,就感覺他們是遠昔的人,歷史一下子與你拉近。可是,在很窄很窄的小巷裡你往一家飯館裡走,粗糙的木桌邊就坐著個老頭兒寂然地喝酒,吃一碗羊肉泡饃,你可能輕視他,卻保不準兒這正是

  某個大學的教授,或者是飽知天文地理的易學大師。西安這地方,實在是難於理喻,如同進了佛殿,你可以張望,但不容囂張。我和我的老闆為著淘尋古字畫來到西安的那天,從河西走廊沙漠上颳起的沙塵正彌罩了古城,雖然太陽還懸掛在空中,已失去了顏色,在城樓的沉沉鐘聲里漸漸殘淡如紙。我們去的是碑林博物館。碑林博物館在海內外聞名,竟原來是一片灰磚灰瓦的老建築,樸素著,也蕭然著。而圍繞著博物館四周的一棵一棵合抱粗的古樹古松間,則搭就了一排排店鋪,色彩斑斕。這些店鋪都清一色的經營著字畫。據說這裡在以前賣買得非常好,曾經有那麼多日本的新加坡的遊客如蜂如蟻,每一天裡銷量超過了二百幅,但現在卻冷清了,因為大量的贗品敗壞了聲譽。我們在店鋪巷裡走過的時候,巷外的馬路上正停著一輛旅遊車,舉著三角小旗子的旅行社導遊員每每往外跑,他可能再難以讓遊客在這裡購物,沒有得到店鋪的提成,也懶得停下腳來與女店主打情罵俏了。那些鮮艷的女人叫不住導遊員,便都笑臉向我們招呼:哈羅,哈羅!

  我的老闆鼻子大,又是自來卷頭髮,鬼曉得怎麼就認他是外國人?我的老闆說:“請說中國話。”

  “你不是外國的?”她們說,“自己人好說呀,進來看呀,看上什麼都給你便宜啦!”

  我們當然不敢再理,身後飄來的就是一句:傻×!

  “西安人怎麼這樣?”我的老闆氣憤了。

  “打著親罵著愛麼,”我嘿嘿笑起來,“你聽,你聽……”

  我讓我的老闆聽的是歌聲:走頭的騾子喲三盞燈,白脖子狗朝南哇哇的聲,趕牲靈的人兒過來了。你是我的哥哥你招一招手,你不是我的哥哥喲你走你的路!這是陝西有名的民歌,在西安,尤其在沙塵籠罩的天氣里,聽起來是別一番的滋味。

  “你聽得懂歌詞嗎?”我說,“這是給你唱情歌了。”

  我的老闆駐腳細聽的時候,歌聲戛然卻止了,回頭四顧,店鋪里的條凳上三個女人湊了一堆說趣話,一個人笑得從條凳上跌下來,而拴在門檻上的一隻狗,埋頭啃一根骨頭,吞進去,吐出來,再吞進去再吐出來。歌聲是從哪兒傳來的呢?不遠處的槐樹下,那個老頭已經蹴了許久,現在用手在剔牙縫。可能是風沙鑽進了口裡,一隻手在牙縫裡剔,一隻手卻在懷裡掏東西,一時掏不出來,站起身了,穿著的是一件袍子,長過了膝蓋。

  “口安,”我的老闆給我說,“那是個道士。”

  “哪兒是道士?”我說,“那藍衫是菜場的工作服。”

  藍衫人終於掏出來了,是個破舊的小錄放機。錄放機可能卡了盒帶,他搖著,又啪啪拍打了幾下。

  “原來是錄放的,”我有點喪氣,“虧了這麼好的情歌!”

  “情歌?”藍衫人並不看我們,只是繼續擺弄他的錄放機。“這是窯姐兒拉客哩。”

  我愣住了。多少年來,北京的舞台上總保留著這首民歌,所有的人都以為是愛的纏綿而感動著,原來竟是路邊野店的妓女們拉客情景的小曲!想了想,藍衫人說的有道理,我們噢噢著,雖有一種被戲謔的難堪,卻對這個枯瘦而邋遢的藍衫人感興趣了。

  我們向他走近,並掏出了一支紙菸遞他,他的錄放機突然又出聲了,幾乎是撕帛碎瓶般地一陣激越的鼓點,夾雜著聲嘶力竭的吶喊。“這是‘安塞腰鼓舞曲’麼,”我揮了一下拳頭,“多激越的旋律!”

  “是嗎,你們喜歡窮人的藝術?”

  “窮人的藝術?”

  “聽口音是打北邊的首都來的?”

  “是從北京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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