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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都是白色的帳幔。到處都是白色的錦緞。
這裡的人們,都在為了太子妃的故去而無比傷心。
可是既是她的婆婆也是她的親姑姑的皇后,還有她的親妹妹,卻因為她的離去而極其明顯地鬆了口氣。
這讓人如何忍得?
即便她們對於那個太子妃的位置早已謀劃了許久,但是如今至親之人故去,難道她們的心裡竟是沒有真誠的悲傷嗎?
元槿愈發覺得心裡發堵。
她也沒料到,這樣的一個皇宮,原來居然能夠為了一個高位而值得舍了一切。就算是至親,也遠不如裡面的高位重要。
想到這裡,元槿終究是一眼也懶得多看了。趕緊回過身去,朝著後面行去。生怕多看一眼都會忍不住心裡的怒火。
剛到後面那派屋子,元槿就遇到了守在那裡的陸老太太。
陸老太太見過元槿多次。
她是陸大學士之妻,皇后的母親,太子妃的親生祖母。和端王府的關係雖然不算近,但偶爾也是有些交集。
如今孫女故去了,陸老太太一下子老了許多,原先和藹慈祥的面上,如今已經掛滿了淚痕,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要落淚。
“這孩子著實是個命苦的。”老太太用素色無繡紋的帕子拭著眼角,說道:“已經好些年了。她平日裡沒有得過半刻的好時光,鎮日裡被病痛折磨著,如今不在了,倒是個解脫。”
比起之前皇后臉上掛著的假傷心,如今陸老太太的真正傷心,就讓人覺得極為動容。
太子妃自小就是被家中好生培養的。從很小開始,就是養在了陸老太太的跟前。陸老太太悉心教導著她,又給她尋了最好的先生、師傅來教習。
如今自己看大的孩子乍一離去,讓老太太如何不傷心、如何不難過?
元槿看著陸老太太眼中顯而易見的悲傷,心裡也難過的緊,忙溫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望老太太節哀順變。”
“是是。不難過。不傷心。”
老太太臉上的皺紋比起半年前,已經多了許多。她的眼中溢著淚,與元槿說道:“她走了,就不用受苦受難了。也就什麼都不用看到了。甚好。甚好。”
元槿又趕忙勸了幾句,這便問道:“不知道老太太剛才讓人過去尋我,所為何事?”
她並不是特意要來著後面一趟的。
只是因為之前有個年約七八歲的孩子給了她一個信兒,說是讓她到後面來尋陸老太太。她這便知曉了陸老太太的所在,往這邊行來。
陸老太太聽到了元槿的問話後,先是有些為難,繼而下定了決心,與她說道:“我是想拜託王妃來幫忙照顧一下小皇孫。”
“藺松華?”元槿不敢置信地說道:“他需要我照顧?”
她倒不是隨口說出這句話的。
小皇孫有自己的祖父祖母,有自己的外公外婆,哪裡輪得到她一個關係更加疏遠的親戚來幫忙了?
陸太太忙道:“王妃有所不知。自打太子妃前些天不太好後,小皇孫已經好幾日不曾好好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身體怕是吃不消的。”
“竟有這回事?”元槿十分吃驚。
她知道太子妃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之前太子和太子妃都瞞著小皇孫,沒料到這個孩子還是提前發現了異狀。
“確實如此。”陸老太太說道:“母子連心。即便不和他直說,他又怎麼會不知曉?”
語畢,陸太太輕輕嘆了口氣:“小皇孫的聰穎,遠遠在我們想像之外。他之前怕是也看了出來,只是沒有表現出來而已。想必是不願大人們擔心。如今眼看著他母親不行了,這忽而便改了態度,開始讓大家知曉他的心思。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小皇孫還小。
那么小的孩子,知道自己母親將要故去後,會是什麼樣的想法?
恐怕,沒有人能夠知道,也沒有人能夠理解。
元槿有些左右為難。
照顧藺松華,她倒是不介意。只是藺君泓如今做的事情牽連甚廣,她不能拖他後腿。
她不知曉帶藺松華回府會不會給藺君泓的安排帶來麻煩,不能妄下決定。
陸太太已經讓人將小皇孫藺松華給叫了來。
“不用麻煩王妃太多。只要讓他安心住個幾日,”陸老太太顯得有些忐忑,“過去了這幾天後,就也好了。”
元槿想要問她,那個“過上這幾日”究竟是何緣故。
莫不是過去了太子妃剛剛去世的這幾天,藺松華的心情就會好起來?
可是,說不通。
元槿疑惑,想要再細問,藺松華已經被人叫了來。
元槿不方便與陸老太太再細說此事,只得暫時作罷。轉而推脫道:“並非我不願帶著他。只是如今王爺不在這裡,我終歸是不好隨意做主。”
陸老太太聽聞此事,之前一直沉鬱著的臉色方才好轉了一點點,“王妃不必擔憂。王爺那邊,我自會讓我家老爺去和他去商議。”
元槿還想再拒,卻見繁英在旁朝她擺了擺手,顯然是讓她不用太過推拒。
之前繁英奉了命令去了藺君泓那裡一趟。自然知曉藺君泓對此事的反應。
元槿見狀,曉得這事兒怕是藺君泓已經肯了的。遲疑了下,終究是沒有繼續推脫下去,轉而接受了此事。
陸老太太的笑容就極快地閃過。
“多謝王妃。”陸老太太朝她端端正正行了個禮,“王妃的大恩大德,我們自是不會忘記。”
“您言重了。”元槿趕忙上前,將她扶起。
說起來,陸大學士在朝中的威信頗高,好友也甚多,元槿真沒料到他們能將外孫託付到她的手裡。
旁的不說,皇后娘娘還在看著呢。
思及此,元槿愈發不明白藺君泓的打算了。
要說她們端王府有姚先生和楊可晴住著,再讓藺松華住進去,和楊可晴一起學習,好似是說得過去。
但畢竟太子妃剛剛故去。
身為她嫡親兒子的藺松華再遠離太子府這邊,倒是說不過去了。
更何況,皇后怎會同意?
元槿心下狐疑著,命人將藺松華送到了端王府的馬車內。而後,她又和陸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又安慰了她許多,這便帶著藺松華離開了太子府。
離開的時候,皇后倒是真的沒有對元槿多說什麼。只因皇后已經不在太子府了。
而且,太子妃的妹妹陸若婷也已經不在府內。
到處瀰漫著悲傷氣氛的府里,接連不見了兩個太子妃至親的親人。
元槿雖然疑惑,卻沒有多想,徑直帶了藺松華離開。
小皇孫比起前些天見到的時候,又瘦了一些。
原本肉呼呼的小臉蛋,如今已經現出瓜子臉的輪廓來。下巴尖尖的,沒有了往日的近似雙下巴的弧度。
在路上的時候,元槿有些按捺不住,想了想,與藺松華柔聲道:“你最近怎的不吃飯?若是再這樣下去,太子妃定然極其擔心你,即便在天上,也無法安心。”
藺松華道:“母親已經沒法理我了,又怎麼來擔心我?”
他小小的手揪著衣衫下擺,聲音帶著讓人心疼的煩悶和愁緒,“母親已經永遠都不可能再理我了。安心不安心的,不過是糊弄人的話罷了。”
他這話說得如此哀傷,還帶著任性的傷感,讓人心裡頭也泛起了一絲絲的疼。
元槿正猶豫著要不要再多嘴問一句的時候,小皇孫已經自顧自地開了口,“小奶奶,你說,有‘人死不能復生’那一句話,對嗎?”
“不。”元槿老老實實答道:“會有一些人,在異常的境遇下能夠復生。不過,這機會很難遇到就是了。”
她並非是安慰他。只不過,她的到來,本身就很詭異。她實在沒法昧著良心說什麼“人死不能復生”。
藺松華聽聞後,皺著的眉頭鬆快了點。而且,神色也輕鬆了些許。
“這樣啊。”他點點頭,“往後我一定會乖乖的。不然不管是在天上還是人間,她萬一能夠看到我,見我不聽話肯定會生氣。如果她不肯搭理我,那就麻煩了。”
“怎麼可能。”元槿看著這個懂事的孩子,也是心疼,“太子妃是你的母親,斷然不會生氣不搭理你。”
“可她那天確實沒有搭理我。”
藺松華說著,小臉上滿是委屈,“那日我和母親看到了爹爹和姨姨從屋子裡出來,母親就只看著他們,不看我了。”
他不過是傷心之下的隨口一句。但是元槿聽了,卻有種膽戰心驚的寒意。
她努力放柔聲音,問道:“你是說,太子和陸若婷陸姑娘從屋子裡出來,被你和太子妃看到了?”
“是呀。”藺松華老老實實答道:“那天母親回去後身體就不好了。我瞧著她不太對勁,都完全起不來床了。可是爹爹說沒事,母親說沒事,姨姨也說沒事,我就、就……就差點以為是真的了。”
藺松華說著,忍不住落了淚。
元槿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安撫著他。
她沒料到,竟然是太子和陸若婷的私會導致了太子妃的提前故去。
原本太醫還說,太子妃能熬過這個春節去。
誰料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藺松華不多久就睡了過去。
元槿將他放到一旁後,給他蓋上了薄被。待到下了車子,她讓人將藺松華帶走,這才喚了繁英過來,細問道:“王爺當初想到了他們會讓小皇孫過來?”
“是。”繁英老老實實答道:“王爺說起過,或許有此安排。若是他們真這樣打算,王妃就應下來。”
“王爺可曾說過這事兒是怎麼個緣由?”
繁英搖了搖頭。
元槿本以為是藺君泓也不知道這件事的具體起因,故而見繁英這般反應後,就打算棄了繼續問的想法。
誰料繁英竟然喊了她一聲,說道:“雖然王爺沒有刻意吩咐過,不過,屬下已經知曉了個大概。”
元槿這便停了步子。
繁英緊走幾步上前來,遲疑了下,問道:“王妃對於陸姑娘的事情,知道多少?”
原本元槿是不知道太多的。
在今天之前,她只是曉得,陸若婷怕是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選。皇后也已經瞧上陸若婷。
不過,聽了剛才藺松華在車上的一番話後,她已經知道了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