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
本以為女孩兒就算不給他好臉色看,但起碼,不會如之前那般強硬了。
誰知她冷哼一聲,根本不搭理,轉身就要走。
藺君泓急了,一把拉住她。看她皺了眉好似手臂泛疼,又趕緊鬆開。
誰知她反應也快。他一放手,她立刻就跑。還提起了裙角,顯然是怕影響了奔跑的速度。
藺君泓哭笑不得,這丫頭真是……讓他說什麼好呢?
“就因為我在意你,你就打定了主意,和我老死不相往來了?”
元槿冷笑道:“王爺這話說得好笑。好似打著一個‘在意’的旗號,做什麼都無需負責了一般。”
藺君泓認真說道:“我肯負責。就看你願意不願意讓我負責了。”
元槿一怔,這才發覺他竟是順著她的話把她繞了進去。
剛剛他確實說過,可以即刻就去將軍府提親。
元槿看他軟刀子硬刀子都盡數笑納,也沒什麼轍了。索性不搭理他,羞惱地轉身就走。
藺君泓趕忙拉住她,急急問道:“那你說,到底要我怎麼辦才行?”
元槿終是停下了步子,看著他。
少年神色十分認真。眼中的急切和在意,也毫不作假。
她靜下心來仔細思量半晌。
最終,輕輕說道:“父親說過,太子府,不能沾。我和哥哥就都遠離著點,哪怕祖母一再要求,我們兄妹幾個從未逾越過半分。如果爹爹說,端王府不能沾,你說,我們會怎麼辦?”
鄒寧揚能說出“太子府不能沾”這種話來,已然是將皇上的秉性摸透了。
端王是當今聖上最為忌憚之人。
雖然旁人或許不知,但身為武將、知曉聖上性子的鄒寧揚,卻不可能不知道。
藺君泓問道:“那你往後打算遠著我了?再也不搭理我了?”
女孩兒半晌沒說話。
藺君泓自嘲地笑笑,笑聲苦澀。
元槿垂眉斂目,說道:“王爺是長輩。是除了家人之外,對我最好的人。若能恢復到以往,也是不錯。”
語畢,她認認真真行了個禮,轉身進了屋。
藺君泓放輕腳步,踱步尾隨著她,看她一步步走到裡面。
然後,她神色如常地和葛雨薇她們說話。
但,拿起點心來吃、端起茶盞來喝的時候,女孩兒怔愣之中,眼圈分明是有些泛紅了。
藺君泓唇角的苦澀慢慢斂去。薄唇緊抿。半晌後,復又揚起了個愉悅的弧度。
很好。
想躲著他?
也不看看就她那小身板兒,能躲得過去麼!
沒幾日,鄒大將軍凱旋迴京。
萬人空巷迎將歸。
幾個月來,北疆戰事連連告捷。鄒大將軍的威勢愈發高漲起來。
國子監和靜雅藝苑都放了假,迎接鄒大將軍和他帶回來的幾千親兵。
即便是自家父親回來,但,鄒家兄妹也只能和眾人一起擠在巷子口,不住往外張望。
鄒元欽笑道:“聽說父親這一路上日夜兼程,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這個時候提前到了。想必是要趕回來給槿兒慶賀生辰的。”
元槿哼道:“說的好像不是哥哥的生辰一樣。說不得爹爹是趕回來給哥哥慶祝的。”
兩人是雙胞胎,生辰可是同一天。
鄒元欽微笑,“槿兒許是不記得了。爹爹最疼的,一向都是你。”
“哦?我怎麼聽人說,哥哥可是極其受寵的?”
鄒元鈞看著弟弟妹妹在那邊拌嘴,板著臉道:“都別爭了。左右父親惦記著你們,該不高興的是我才對。”
大哥一向沉穩練達,何曾說過這樣頑笑的話語?而且,為了配合情境,還特意散發了幾股子怨氣出來。
元槿和鄒元欽忍不住哈哈大笑。
鄒元鈞見弟弟妹妹高興了,慣常冷肅的眉眼也柔和了幾分。
不過,這喜悅氣氛沒能持續多久,就支離破碎土崩瓦解了。
只因人真的是太多了。
她們當中,只鄒元鈞年歲大些,身量也高一些。元槿和鄒元欽才初初將要十三,身高上不沾光,根本是踮著腳也看不到前面。
兩人十分頹喪。總覺得望不見自家爹爹歸來的颯慡英姿著實是個遺憾。
鄒元鈞便打算派人去叫幾個粗使婆子和幾個家丁過來,扛著弟弟妹妹越過眾人去看。
誰知這個命令還沒下去,旁邊忽地閃過一個人影,緊接著,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哨聲。
幾人抬頭去看,便見繁英站在旁邊的大樹上,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王爺說,端王府的看台那邊空得很,連只蒼蠅都不肯飛過去。不知鄒家少爺和姑娘肯不肯賞臉,在那邊幫忙添點兒人氣。”
元槿忍不住腹誹。
這人就是這樣,從來不肯好好說話。
她沒料到藺君泓居然考慮到了她們這般尷尬的境況,竟是讓人來叫她們過去。
須知端王爺身份尊貴,他所處的看台,可是除了皇上所用那個之外,最好的幾個看台裡面的一個。在他那裡想要看清將士歸來的情形,簡直易如反掌。
元槿在這邊不吭聲,繁英就有些著急了。
王爺可是發了話。請不到人的話,他就要回去做三百個單手伏地挺身。
那是人幹的事兒?
而且,還不得被那仨給嘲笑死!
鄒元鈞正斟酌著、元槿正低頭不語著,旁邊又擠過來了幾名家丁。
當先那人朝著鄒元鈞行了個禮,卻並未和他開口,反而對著元槿說道:“我家小主人請姑娘和少爺過去一敘。”
鄒元鈞問道:“貴府是……”
當先那人笑著拱了拱手,“我家主人姓賀。”
姓賀的話,不是賀太師家,就是定國公家了。
鄒元鈞正疑惑著,卻聽元槿婉言謝絕:“多謝賀大人好意。只是,之前已經答應了端王爺,實在抱歉。”
家丁笑著行了個禮,這便走了。
繁英暗鬆了口氣。心知若不是賀大人這一撥人過來、為了躲開賀太師,恐怕姑娘都不會答應王爺的要求。
鄒元欽和鄒元鈞卻是不解,問元槿和賀家如何相識。
元槿便說了賀重凌幫忙審春華案子的事情。
鄒元鈞想了想,交出兵權後的端王爺和依然在朝堂上的賀太師,果然是避開賀太師更為重要些。故而沒再對此多說什麼。”端王爺的看台上,只有四個人。
端王和四衛中的其餘三個。
他們到了之後,繁英越過兄妹幾個,上前與端王爺低聲回稟。
藺君泓這便看了過來。
鄒元鈞上前一步,朝藺君泓行禮,又道:“多謝王爺。”
藺君泓站起身來,笑道:“我素來佩服鄒大將軍。鄒少爺不必如此。”
語畢,他朝鄒元鈞身後掃了一眼,含笑對鄒元鈞做了個“請”的手勢。
鄒元鈞便在藺君泓旁邊的椅子上落了座。只是,他坐下的時候,刻意將椅子往後推了下,故而不與藺君泓的位置相平,而是稍稍靠後的幾寸。
元槿和鄒元欽則在藺君泓他們身後的位置上坐下了。
藺君泓好似沒看見一般,遙望向遠處。不多時,忽地開口說道:“來了。”
兄妹三人並未看見也並未聽見什麼。但,端王爺說後不多久,果然,馬蹄踏地聲響起。
烏壓壓的一群人,如海浪潮湧一般,強勢沖入城中。
而後,當先的將領一聲厲喝。
眾將士齊齊勒馬停下,而後高聲齊呼。
呼聲威勢震天,直入雲霄。
在這一刻,所有看台上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站了起來,凝神望向那些浴血歸來的披甲將士。
元槿亦是為了這一刻熱血沸騰。一想到前面那個最有威嚴的就是自家爹爹,就不由得心生自豪。
但,激動之餘,她又想到了一人。
他也曾經凱旋而歸。可是最後,卻不得不黯然離開戰場。
元槿不由自主地就朝藺君泓看了眼。
誰知少年正目光灼灼地望過來,也不知盯著她看了多久。
元槿臉色微變,輕哼一聲扭過頭去。
藺君泓低笑著也望向了將士那邊。
將士歸來,聲勢浩大。皇上大悅,自是一通長篇大論。
過後,幾位將領便要入宮面聖。
元槿兄妹三人和端王爺道別之後,並未歸家,而是一同往皇宮行去。
待到在宮門前停下後,少年們就下了馬,將馬兒栓在旁邊的樹上。然後倚靠在馬車車壁旁,和車裡無事可做的妹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許久後,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
鄒元欽趕忙和元槿說了一聲,“來了!”
元槿急急撩開車簾,搭著跟車婆子的手借力趕緊跳下了車子。這便和哥哥們一同迎了過去。
宮門處,七八個將領說笑著朝外行來。當中那個高大的身影尤其引人注目。
他五官深刻,雙目凌厲,滿含威勢。
只是,在望向宮門外翹首以盼的三個身影后,那眉目間的厲色瞬間斂去,轉為柔和。
鄒寧揚和同僚們快速說了幾句話,就和他們道了別,往兒女身邊大步行去。
“你們怎麼來了?”鄒寧揚說道:“天這麼寒,在外面等了多久?”
“沒多久。”鄒元欽笑著說道。
鄒元鈞道:“我和弟弟在外頭等著。槿兒一直在車裡,聽聞您出來了,才讓她下了車子。”
鄒元欽也道:“我們想著讓她先回去。她不肯,非要跟來。”
鄒寧揚連道了三個好字,抬起手來,輕撫了撫女兒頭頂的發,又拍了拍兒子們的肩膀,欣慰道:“都長那麼大了。”
父親的掌很大,很寬厚,也很溫暖。
兄妹三個相視而笑,說道:“您走了那麼久,再不長大,可麻煩了。”
鄒寧揚笑著指了兩個兒子笑罵:“臭小子。這麼久不見,一來就頂嘴。”
說著話的功夫,已有守門的侍衛將鄒寧揚的馬牽了來。
鄒元欽和鄒元鈞便將自己的馬都牽了過來,翻身而上。
鄒寧揚卻沒上馬。
他喊住了正往馬車邊走的元槿,“聽說丫頭現在馬騎得還不錯?”
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愛馬,“過來。試試。”
鄒元欽大叫:“爹!你都不讓我和哥哥碰你的馬!太偏心!”
鄒元鈞搖頭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