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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沈皖叢抬眼望著外面梅樹上落的幾隻灰喜鵲,“母妃前年走了,父皇也走了。以前我認為當上皇帝可以保護他們,但現在都不用了……”他看著那喜鵲跳著跳著,背上撒上了點雪,“他也沒有回來啊。若過幾天他再不回來,就滿四年了。”

  岷灣一直很喜歡聽他主子說話,因為沈皖叢的聲音是真的好聽。但現在沈皖叢的聲音綿長,像是嘆息。岷灣愣了愣,道:“殿下別呀,這不是還有九殿下嗎。”

  “婉清啊,”沈皖叢微微找回些許精神,“小丫頭現在怎麼樣了?”

  提起沈婉清,岷灣笑了笑,答著:“好著呢。不過成天吵著鬧著要吃孟將軍的棠梔糕,這不,昨兒趁著午休時候嬤嬤稍稍打了個盹,自個兒跑到御膳房去了。那傢伙,嚇得蘅楊宮裡雞飛狗跳的……”

  “婉清隨了母妃性子,喜歡吃甜點。”沈皖叢笑笑,“但也不能天天由了她抱著糕點啃,我估摸著她應是快到換牙的年紀了,不能多吃甜。”

  “好了殿下,現在您該換衣裳了。”岷灣終於看到他主子恢復平常的樣子,提醒道。

  沈皖叢輕呼出一口氣,離了窗走進屋內的屏風裡。

  外面梅樹上的喜鵲早已不見蹤影,就連原來樹上的雪也不見痕跡。不知是剛才喜鵲的傑作,還是哪個閒下來的宮娥一點一點掃掉了。

  和澤殿前立著文武百官,一派莊肅嚴禁。鉛色天空下的宮殿越發冰冷,房屋的稜稜角角如刀割破地面。不時傳來的雀鳥鳴聲不能打碎場上嚴肅的氛圍,因為這已經是新皇登基前的半個時辰了。

  沈皖叢微微喘氣,他不是沒見過這樣多的人,而是這些人共同的嚴肅讓他有些緊張。只聽一聲令下,樂師們開始奏樂。莊重的樂聲響徹雲霄,似有招龍引鳳呼麟喚雀下凡來,共同慶祝這場盛大的儀式。

  “吉時到——”又是一聲令,場上數千人一齊跪下,高喊吾皇萬歲!那樂聲越發大了,震得他雙耳轟鳴,也驚起無數雀鳥直衝雲霄,喧囂一片。沈皖叢定了定神,由岷灣扶著一步一步穿過重重人群,向著前面九級台階上安放的龍椅一點一點靠近。

  到了台階下,岷灣已不能再陪著他上去。他必須獨自登上最高點,獨自坐在那輝煌的椅子上,傲視群雄,俯瞰眾生!

  沈皖叢向前邁了一步,登上第一層台階。他想著父皇最後的那句“一定要守好大朔的江山”,想著從小看的朔國版圖,想著每一位士兵眼裡透出的堅韌無畏……

  第二步,他開始感覺自己漸漸比旁人高出許多。不知為何,他腦海里浮現出孟徹的身影。身披鎧甲、騎駿馬揮長刀的孟徹立於月下,身後的千軍萬馬有排山倒海之氣勢……

  第三級階梯了,他看著自己離那龍椅越來越近,離強權也越來越近。腦海里的孟徹刀鋒厲芒,斬開了重重月光……

  第四級、第五級……鉛雲滾滾,山川連綿。那刀染了紅,在清冷的光下異常妖冶,像是從天邊飛來的點點嫣紅花朵……

  最後一步,他登上高台。他看著那金光燦燦的椅子,竟覺得它無比冰涼。沈皖叢閉了閉眼,孟徹的身影一下子不見蹤影。轉身落座,烏髮紛飛。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接受著數千人一齊的祝福,但卻覺得有些無奈。抬眼間居然一下子撞見一雙無比熟悉的眼睛,而那眼裡含著的笑意像是一江潺潺春水,潤開了他心裡荒蕪了三年的土地。

  沈皖叢遣開了侍衛,一個人來到孟徹的住所。他已經在孟徹屋子門前磨蹭很久了,抱著棋袋的手因緊張而有些生汗。

  他好幾次想轉身跑掉,但一想到白日裡那含著笑的眼睛,有覺得不見有些可惜。也許這次不見,下次又要等三年了。沈皖叢看著天色漸漸黑了,終於鼓起勇氣敲了敲門:“孟將軍,您休息了嗎?”話音剛落他就有些懊惱,剛剛的聲音好像偏低了,也許孟徹不會聽到。

  然而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孟徹很快開了門:“參見皇上,吾皇萬歲。”他跪著,看不清表情。沈皖叢猜著他可能是剛沐浴完畢,因為那發尾還在滴水。

  “今夜皇上來末將這兒,可是有什麼事需末將去做?”得到許可,孟徹站起來。沈皖叢看著高了自己一寸多的孟徹,略有窘迫:“也沒有什麼的。只是晚上閒著,想到有三年未見孟將軍,越發想與將軍殺盤棋……”他亮了下懷裡的棋袋,補上一句·,“若是孟將軍剛回都覺得實在乏憊,便罷了這事。畢竟將軍戍疆辛苦,歸都時沒給您接風洗塵,是朕的錯。”

  “怎麼會是皇上的錯,末將也沒有那麼金貴。”孟徹輕笑,“來吧,末將也是很想念與皇上下棋的日子。正好今晚得償所願,實在不勝感激。”孟徹接過他懷裡的棋,引了他往裡面走去。

  “若是只有你我二人在時,便不必在意那些禮節了……”沈皖叢磨蹭了一下,道,“那些實在繁瑣。”他真的不喜歡孟徹一口一個“末將”,與孟徹疏遠根本不是他的意。好像這回的聲音又偏低了,他實在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孟徹擺好棋盤,沏了茶送到他面前:“我這兒沒什麼好茶,委屈你了。”他頓了頓,語氣輕佻,“這樣說話,皖叢可還滿意?”

  沈皖叢看了看那杯獅峰龍井,低低嗯了一聲,行起白子:“三年塞外戎馬,受了不少苦吧?”

  “為大朔效力,這點不算什麼。塞外的月亮也很漂亮,特別是中秋晚上。”孟徹琢磨著,看來沈皖叢棋藝見長啊,“只可惜以後棠梔糕再沒人吃了,你口味淡,而棠梔糕又偏甜許多。”

  “偶爾嘗一點還是可以的,”沈皖叢注意著孟徹的棋子,“很好吃。婉清最近嚷嚷著要吃這個。”

  “這小丫頭啊,是不是快到換牙年紀了?”孟徹笑道。

  “你還記得這個啊。”沈皖叢一下子抬起頭來,那雙眼睛在燭火的照映下晶瑩好看,像是清潭在陽光下的粼粼光波。

  “怎麼,不相信?”“那倒不是,”沈皖叢嗓音朗潤如水,“只是發現你還記得,有些驚訝……”

  不一會兒兩人便沒了聲響,因為棋局開始漸漸緊張。待兩人下夠,已是夜半時分了。沈皖叢向孟徹告辭,孟徹提出要送他回去,卻被婉拒。

  沈皖叢離開挺久了,但孟徹還是不想收起棋盤。棋盤上面留著黑白棋子,黑子敗了,被吃得死死的。他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忽地,孟徹想起這麼一行詩,想著想著就笑了。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第四章 半緣君

  冬是徹底來到了,凜冽的風雪像是冬的裙邊,搖著晃著便掩起山川河流,留下滿地的素素皚皚。往日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在這時黯然失色,倒是清脆的雀鳥婉啼和含苞的蠟梅別有情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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