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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近,低頭行禮:“神,我來自白於山。”

  周櫟說:“你過來,我看不清。”

  少年的姿態比當年的周櫟虔誠得多,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神台前,愕然發現,神台居然只有半塊:“神,您的神台……”

  周櫟一把將他拉入懷中,兩個身形相仿的少年滾落在地,周櫟痛快地大笑:“你看,我是個偽神。”

  少年一把推開他,伸出沾滿泥土的雙手不知所措:“神,您不要碰我,我身上太髒了。”

  周櫟在廢墟里滾了一圈,灰頭土臉地蹭著少年的胸口:“你看,我也髒。”

  少年看起來要哭出來了,周櫟沉默半晌,爬起來坐回了神台,在他起身的瞬間,灰土爛泥紛紛落地,坐上神台的時候,他就真的像個神了。

  “你看到了吧,我其實只是棵櫟樹,本來連妖不是,西王母讓我來當這個神,我只好來。”周櫟一手托著下巴,“我這麼說是不是特別不知好歹?其實我知道的,也感謝她,但是她好像眼神不大好,白於山那麼多樹呢,怎麼就看上了我這塊不可雕的朽木,我覺得你就很好,要不,你來當這個神吧。”

  少年似乎很傷心,他的眼神像看著一輪落日:“神,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

  “周櫟。”他看到崑崙山的上方黑雲沉沉,今天不是個好天氣,這個孩子不該來的,“我記得你,我們的根系曾經交錯,枝葉曾經依偎,你的氣味很好聞,那時我一直在想,你如果化形了,一定比滿山的花都好看。”

  少年的臉上頓時有了神采,眼裡像是盛了星星,稱呼並沒有改變:“神,我還沒有名字,我也姓周好嗎?”

  周櫟又看了一眼神殿門口翻滾的黑雲,那仿佛是天道的化身,懲戒一切有違天道之物,他搖頭:“這個姓氏不好,你叫雲檀吧,姓……沈。”

  總之,不要再姓周了,西王母的賜姓猶如一場陰謀,卻又不可拒絕,他不願再把這個姓冠給任何他喜歡的人。

  黑雲里划過幾道閃電,周櫟神色一變,將少年護在身後,還笑微微地同他說話:“雲檀啊,我是身不由己,但是我不能白坐了這塊白石頭,有些事該做還是得做,如果有個萬一呢,這些小妖怪無依無靠的沒法活,到時候就拜託你了。”

  少年一言不發,周櫟以為這孩子被嚇暈了,回頭一看,卻發現那張巴掌大的臉上布滿了淚水,淚水和了泥,看起來有點滑稽,他愕然,隨即苦笑一聲,驚覺自己做了與西王母同樣的事情。

  下一刻,他抬腳迎著雷電的方向走去,剛邁開一步,後腿就掛了個重物,少年死死地抱住他,臉埋在腿彎里,讓他掙脫不能。

  周櫟蹲下去,一下一下撥開少年細細長長的十指,那孩子用了很大勁,他的關節咯吱咯吱地響,周櫟無法,就著少年慘兮兮的額頭吻下去,少年的身體頓時僵住了。

  “神保佑你,你以後不要在這裡了,找個小地方藏起來,記住了嗎?”

  少年阻攔不了神,他痴痴地望著黑雲里的身影,閃電不斷地划過他的身側,慘白的光照亮了這個神的身體。

  在上古洪荒時代的最後一刻,周櫟將神格讓給沈雲檀,後來,白於山出現了一個山神。

  作者有話要說:

  《淮南子 本經訓》:“逮至堯之時,十日並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修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誅鑿齒於疇華之野,殺九嬰於凶水之上,繳大風於青丘之澤,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斷修蛇於洞庭,禽封豨於桑林,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

  第44章 太陽

  周櫟在昏睡中一直覺得自己很清醒,裊裊青煙打著旋在他周圍不停晃悠,忽然眼皮就被日光刺了一下,他渾身一抖,睜開了眼,頓覺周身疲憊,頭疼欲裂。

  這一覺睡得很不舒坦,連有沒有做夢都記不起來,就記著沈雲檀的胳膊被他一頓好咬,估計還是做夢了,還是關於食物的那種。他趁著旁邊的睡美人嘴唇微張酣睡之際,掀開被他不安分的手腳弄皺的雪白被褥,仔仔細細尋找那人胳膊上留下的“罪證”。

  再一抬頭,就看到了某人含情脈脈的雙眼,他問:“你在幹什麼?”

  周櫟一副惡徒神色,伸手扯下自己皺巴巴的上衣,亮出兩塊不成氣候的腹肌:“躺好了,讓大爺我爽爽。”

  周大爺到底沒爽成,那煙不知有什麼奇效,簡直像是給他全身肌肉打了鬆弛劑,坐起來都腰肢酸軟,他也不為難自己,亮完腹肌就立馬躺回原位,這頭疼真不是一般的熬夜能出來的效果,餘韻久久不散,連眼球聚個焦都得死一堆神經細胞。

  餘光瞥見桌上的小金片閃閃發光,這不是陳願要的“陪聊費”嗎?他的頭疼得更厲害了,又是神鳥又是通天大樹,這隻肥兔子什麼時候跟平崖山扯上關係了?

  沈雲檀自從醒了過來就有點奇怪,也不急著起床,跟他打了個招呼之後一直盯著天花板,周櫟有氣無力地展開五指在他眼睛上空亂晃幾下,倏地被人捕捉到手裡,食指咔嚓作響,他痛得驚呼一聲:“雲檀?”

  沈雲檀趕緊鬆開手,一臉歉疚地看著他:“做了一個噩夢,還沒緩過來。”

  周櫟保持平躺挺屍狀,目光散亂:“我可能是中毒了,但是看樣子問題不大,吃喝拉撒幾天排掉毒素就好了。”

  說到這裡他愣了一下,這腦子可能真是出了問題,要是煙里有毒,沈雲檀怎麼沒事?

  “你……”周櫟將脖子轉了九十度,“你有沒有覺得身體不適?昨天我躺屍後發生了什麼?”

  沈雲檀頭頂的發旋睡得翻了天,他自己居然能察覺得到,並且伸手按住:“你昨天睡得非常不老實,當著小姑娘的面對我動手動腳,直接導致人家憤而出走,連三千塊都忘了拿。”

  周櫟自然不信,他暈得七葷八素,拿什麼對人動手動腳?

  面對周櫟質疑的眼神,沈雲檀笑微微地觸碰一下他的臉頰:“昨天你剛睡著不久,我就跟著躺下了,昨天的陳願是一個紙傀儡,她跳進火里走掉了。”

  說到紙,周櫟掏出那隻燈籠,眯起眼睛笑:“這個燈籠還挺結實,一晚上也沒把它壓壞。”

  沈雲檀左思右想,感嘆一句:“這個燈籠一定不是個普通的燈籠。”

  這話很有一種敷衍的感覺,不過這人的感覺很準,周櫟和盤托出:“忘了和你說,這個燈籠特別蠢,在列車上的時候,它受人之託來幫我,卻連那個人的臉也記不清了。”

  “……是嗎?誰幫的你?”沈雲檀有些緊張,生怕再次被識破,那真是功虧一簣。

  周櫟不經意地觀察他的表情,手指一搭一搭沒個落處,不小心摸到了對方胳膊上的牙印,垂眼一看,他倒是毫不吝嗇氣力,都給人咬破皮了,他連忙放開那隻受傷胳膊:“哎喲居然真咬了,雲檀你咬回來懲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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