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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相,繼續說罷。”

  接下來的大朝會無風無浪,直至最後,軒轅晦用手指點了點群臣,“既是三省改制,那須得由三省宰相總管。尚書令、中書令,你二人有何看法?”

  趙詡謙辭道:“沈相老成謀國,在肅州時便身居相位,臣才疏學淺,不勝其任,還請沈相為君分憂,為國擔當。”

  “唉,殿下此言差矣,在肅州之時,誰人不知乃是司徒總領吏治,臣不過從旁輔佐。”沈覓情真意切,“殿下本就是王佐之才,將相之器,更與陛下君臣相得,伉儷情深,茲事體大,臣以愚鈍老邁之身,實不敢擔此大任,還請聖天子明鑑!”

  眼見沈覓說著就要跪下來,軒轅晦趕緊道:“沈相將話說到這份上,揚光便不必再謙了。你既年富力強,事兒自然得由你來辦。不過沈相你也別忙著偷笑,雖是揚光總攬,可到底是三省之事,誰都別想躲懶去。”

  沈覓趕緊道:“臣不敢。”

  “散朝。”幾樁大事今日都得了了結,軒轅晦興致頗高,起身便匆匆回內宮了。

  趙詡苦笑著看沈覓,“沈相,日後你我怕是要常在紫宸作伴了。”

  許是趙詡鐵口直斷,當天夜裡,他便硬生生熬到子夜才回蓬萊殿。

  攀爬玉階時,只覺得腳步發虛,頭昏眼花,對身旁撥來服侍他的內侍守全道:“現下我尚年輕也便罷了,過個幾年,恐怕只能讓你們將我抬上去了。”

  好不容易回了寢宮,卻見黑燈瞎火,軒轅晦一人臥在重重錦繡中睡得人事不省,長胳膊長腿幾乎霸占了整張龍床。

  想起自己這一天——四更天早朝後,便到了紫宸殿,先見幾位閣老、六部尚書,隨即一同用午膳,中間打了多少機鋒,應付了多少坑害;午膳後,又以皇后的身份見了宗正寺卿及少卿,殿中省監及少監乃至六局奉御,重新立威立規矩,將帝後太子身邊的人重新篩選;快黃昏時,沈覓又來找他,說是陛下覺得三省改制的章程太過粗糙,還需細細擬一份出來,就這麼一來二去,折騰到這個時辰。

  而罪魁禍首整日除去早間批了幾個奏摺,去看了眼太子外,整個午後幾乎全在上林苑與舊將遊獵飲宴……

  趙詡低頭嗅了嗅他身上,儘管已沐浴過,但仍有淡淡酒氣,瞬間心頭火氣,伸手想去掀他的被子。

  就在此時,軒轅晦似是醒轉,感覺到他在身旁,嘟噥著湊了過來,伸手將他拽到榻上,貼著他脖頸蹭了蹭。

  趙詡長嘆一聲,歇下了找他算帳的心思,任憑困意將自己裹挾,到底是伴君一夜好眠。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的身世上一章作者有話說說過了,請南張北孔進京,也是為了給太子的合法性和尊貴性添磚加瓦。

  南張北孔可以去度娘衍聖公和天師世家

  第123章

  太子滿月那日,是個雪霽天晴的好日子。

  剛過五更,宮城中地勢最高的蓬萊殿中便已然嘈雜起來。

  軒轅晦翻了個身,托腮看著趙詡只著中衣踱來踱去,“朕的梓童,能不能別再亂轉了,眼暈。”

  趙詡頓足,挑眉看他,顯然被氣笑了,“陛下啊陛下,你是真的心寬,還是沒把太子放在心上?待會便要去祭天祭祖,太子的名諱都還沒定,難不成你要對太、祖太宗、世祖仁宗稟報,我家軒轅大郎聰明絕頂,天生福相,做這個太子再合適不過,日後江山社稷託付給他,你們儘管放心?也罷,祭天祭祖是陛下你與列祖列宗的事,我等閒人都管不著;那晚間宴請群臣,你是不是也要將太子抱出來,說這是我家大郎,諸位多多照拂,盡心輔佐?”

  軒轅晦見他氣急敗壞,竟還沒心沒肺地笑笑,倒回榻上,露出半身斑駁痕跡。

  “你啊,”趙詡實在沒辦法,折回他身旁,將錦被拉到他肩上,“要是有內宦看見,成什麼體統?”

  軒轅晦不置可否地笑一聲,“朕就是體統。”

  說罷,他沉吟了一會,“我軒轅氏雖認軒轅黃帝為祖,卻是實打實的鮮卑人,過了這兩百餘年才與漢人無異。可到底不如你們這些世家講究,給皇子起名也不過取同個偏旁,鮮少正兒八經地按族譜排輩。據聞世祖曾動過這個念頭,後來覺得太麻煩而作罷。我倒是覺得,此事倒是可以從這代做起。回頭我去宗廟時,再想想罷。”

  趙詡瞥他一眼,“你既有主意,我也不多管閒事了。”

  “哎,分明是你家事、分內事,如何就是閒事了?”軒轅晦伸手去取裡衣,不知掙動了哪裡,忍不住“嘶”了一聲。

  趙詡為他取了衣裳,一件件為他穿上,“恕臣逾越。”

  “再犯上的事你也做過,談什麼逾越。”軒轅晦若有所思,“先前鴻臚寺收到了崔長寧從吐火羅送來的賀儀,他說滿月他是趕不上了,小太子抓周之時,再添點彩頭。”

  談及這個同窗,趙詡忍不住莞爾,“說起來,先前發難的孔維軼也是他同窗,崔靜笏倒是知交遍天下了。”

  軒轅晦“嗯”了一聲,並未多言。

  趙詡心中卻是透亮——歸根結底,這孔維軼看似在發難,實則卻是在解圍。

  後黨也好,勛貴也罷,派人籠絡或挑撥孔維軼,想讓這個“書呆”前去出頭,以皇室血脈不可動搖之名發難,皇后必然被廢黜,皇帝亦有可能英名掃地。

  可他們想不到,軒轅晦看似猝不及防,實則早有後手,只看那日幾個院正如此鎮定自若,其中沒有蹊蹺,誰也不信。

  不管如何,再無人可拿太子的身世大做文章,太后在後宮之中微乎其微的影響力更被削弱。

  趙詡看著束玉帶的軒轅晦,沒頭沒腦道:“你我初遇時,我絕未想到今日。”

  “哦?”軒轅晦挑眉,“你是覺得我該橫死半途,還是老死肅州?”

  趙詡戳戳他腰眼,“這幾個字眼,忌諱得很,莫再講了。”

  軒轅晦軟了軟腰,瞪他一眼,又聽趙詡道:“從前鬼蜮伎倆均是喊打喊殺,而如今,你也知用謀略去愛人護人了。”

  軒轅晦略一停頓,沉吟道:“從前孤身懸在肅州,早就無牽無掛,而我如今妻子俱全,當然要為你們籌謀打算。不然,哪裡還有男兒的擔當。”

  趙詡吻吻他,輕聲耳語,“咱們一起去東宮接太子。”

  到東宮之時,連名諱都無的小太子正縮在襁褓中,不過一月大小的嬰孩,連翻身都還困難,當然更談不上認人了。

  因而當帝後二人言笑殷殷地圍在他身旁時,他很不給面子地打了個哈欠,隨即繼續埋頭大睡。

  趙詡當場面子就有些掛不住,“疏懶如此,不愧是陛下親立的太子。”

  軒轅晦伸手戳戳太子的臉頰,“兒啊,你母后罵你呢。”

  “母后?”趙詡面色一陰。

  軒轅晦猛然想起昨日來。

  大典前日,帝後的袞服被尚衣局呈上來,趙詡一見便險些掀了几案。

  玄啟既尚火德,自然帝後服飾均以紅為主,軒轅晦的衣服上繡著山河日月盤龍不提,自己那袞服上竟用金線繡了兩隻九尾金鳳,除此之外,還有祥雲牡丹若干,與皇帝相類的白玉雙佩玄組雙大綬墜在身後。儘管仍是男裝,可加上這麼些不倫不類的東西,怎麼看怎麼脂粉氣。

  滿心國事的皇后百密一疏,硬是沒想起來重新變革下服制……

  後來一問,那牡丹祥雲都是皇帝親自過問要求加上的,皇后惡從膽邊生,又在床榻上狠狠犯上了一回,直把皇帝折騰得眼角帶淚、連聲求饒,直至他儀態全失,才悻悻作罷。

  仿佛腰間又是一酸,軒轅晦趕緊從夢魘里回過神來,看著趙詡。

  約莫是威儀太盛,縱然穿著這麼件女氣的衣裳,趙詡依然挺拔如松柏高舉如玉山,此刻他因凝視愛子而微微垂眸,常年冰天雪地的目光因了這溫情而沾染了些暖意。

  軒轅晦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翹,輕聲道:“時辰差不多了,起駕罷。”

  元光二年臘月十五,皇太子滿月那日,帝親往宗廟祭祀。

  軒轅晦靜靜地看著在連年戰火中,被幾個忠心內侍保存完好的神位,猛然想起了許多人。

  為江山熬盡心血,對自己百般疼寵,最終卻落得暗弱無能惡名的父皇;體弱多病,卻遠比常人看的通透,最終落得闔家橫死的二哥;道不同不相為謀,卻也在幼時帶他遊獵的大哥;從小心高氣傲,卻也不曾真的對他下過殺手的三哥……

  如今,是朕的血脈得以存續,你們在天之靈是喜是嗔?

  父皇駕崩時,拼死護住遺詔與起居注的陳苪文;

  在鄧黨追出來時用肉體凡軀擋住刀劍的內侍們;

  含元殿外寧死不屈,廷杖致死的清流文官;

  舍卻了一身清白,在仇讎榻上忍辱偷生的柔儀郡主……

  如今,江山重歸正朔,你們地下英靈可安?

  曾經一眼掃過來,就讓自己驚懼不已的太皇太后;

  在涼州企圖送自己妖童媛女,對他與趙詡的關係半信半疑的鄧翔;累得他母妃早死,還給崔靜笏戴了數年綠帽子的孝恵公主;冷清冷心,對自己尤其輕蔑,最終卻想不到是個曠世情種的鄧翻雲……

  如今,是朕在收拾被你們折騰得紛亂的河山,你們九泉之下怕不得瞑目的罷?

  眼眶猛然發燙濕潤,軒轅晦深吸一口氣——恩怨情仇皆隨斯人逝去,生者總該奮勇向前。

  否則他如何對得起冒著性命危險,將遺詔與起居注默默藏了七八年的老太學生;如何對得起省吃儉用,捐出軍餉讓他們的肅王四處征戰的肅州百姓;如何對得住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舊臣親衛;如何對得住殷殷盼著明主聖君的天下子民?

  如何對得住就在殿外等候自己的原配皇后,連同他手中牽著的無知稚子?

  無數張面孔在眼前忽隱忽現,最終如同大雪般鋪天蓋地占滿整個靈台的,還是一張清冷端雅的臉。

  原本如一團亂麻的心慢慢定了下來,也靜了下來。

  軒轅晦起身,不理會一旁手足無措的司禮官,親自將每個神位前的火燭點亮。

  他推開殿門,略帶疲憊地掃了眼烏壓壓跪著的百官群臣,最終看向雲淡風輕的趙詡,微微點了點頭。

  從守寧手中接過太子,軒轅晦面向群臣朗聲道:“太子諱明夷。”

  眾人均三呼千歲,紛紛在心中暗忖——易經有云,明入地中,內文明而外柔順,以蒙大難,文王以之。君子以蒞眾用晦而明。天子對太子的寄望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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