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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需看旁人的臉色,他都知曉他們在想什麼,他們多半覺得這子嗣是軒轅晦趁他不在,隨便臨幸了誰生的。

  趙詡將杯子緩緩放下,他從未想過此種可能,他也絕不允許此事發生。

  “殿下……”許是他面色駭人,韓十四喃喃道,“小殿下的洗三您怕是趕不上了,若是再趕不上滿月,恐怕又會有不少流言蜚語。”

  趙詡已然恢復常態,淡淡掃了一眼諸人,笑道:“算算我也離宮日久,已是當歸之時,諸位若是願意賞光,太子周歲大典之時,你我再舉杯痛飲。”

  說罷,耐著性子聽了幾句眾人的客套話,趙詡便急匆匆去了。

  已是數九寒冬,帝京處處白雪皚皚。

  軒轅晦獨自沿著太液池畔的四百間迴廊漫步,時不時抬眼張望蓬萊殿滿是飛霜的檐角。

  蓬萊殿雖是趙詡的寢殿,可他卻從未住過一日。

  他不由想起往年到此時,肅州的雪早已落了滿頭,他最愛與趙詡二人慢悠悠地在穠李樓外踱步,好像所有的不如意不順心不吉利都會隨著北風飄散,伴著冬雪消融。

  彼時一無所有,唯有一身孤勇,滿腔熱血,可那時他身旁有趙詡。

  可如今南面稱王,片語成旨,錦繡山河皆在他手,億萬黔首盡數俯首。

  趙詡不在身側,他竟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人人都想做天下之主,可當真到了那一天,他們便會明白,並非他們將這天下把玩於股掌,而是他們為這萬里江山所縛。

  “陛下,陛下!”守寧跌跌撞撞,“王妃他……”

  軒轅晦蹙眉看他,不語。

  守寧回味過來,“皇后殿下已到了朱雀大街,眼看著就要進宮城了!”

  軒轅晦一把推開他就跑,將那些傷春悲秋盡數拋到腦後,跑了兩步,硬生生頓住腳步,“去將太子抱過來,朕父子二人一道在太極殿等他。”

  趙詡水陸並行,一路幾乎不曾歇息。越是靠近帝京,他肝火愈是旺盛。

  如今真相未明,他知曉自己許是在遷怒,可如此大的事體,軒轅晦竟瞞的嚴嚴實實,到最後給了他,也給了天下如此荒唐的一個解釋。

  他就不信,宗正寺、禮部那些老古董能聽信如此荒謬的說辭。

  到了宮城,馬車被守衛攔下,趙詡不耐地掀開車簾,懶得給那守衛看什麼身份文牒,徑直搶過一匹馬,向太極殿疾馳而去,留下韓十四等人在那邊扯皮解釋。

  離太極殿尚有百米時,隔著飄搖風雪,趙詡已遠遠瞥見數十人的儀仗,尤其是那五爪盤龍的羽扇,讓他想起自己的金鳳儀制,心頭更是火起。

  於是他翻身下馬,步履極快地拾階而上,全然不顧身後大氅完全拖曳在雪地里。

  看著他氣勢洶洶,越來越近,軒轅晦忍不住對著身後守寧笑出聲來,“你說皇后不會將太子掐死吧?”

  守寧心中腹誹——恐怕他會將您掐死,可他終究還是乾笑道:“殿下是最仁善的人,何況對親生骨肉呢?”

  攀爬完千重玉階,趙詡與軒轅晦只差了十步,終於能看清他的神情。

  軒轅晦內著玄衣,外面鼓鼓囊囊地披了件紅色大氅,許是不再風吹雨淋,他比別離時白了許多,將那身雪肌玉膚又養了回來。

  此時此刻正沒心沒肺地衝著他笑,看見他這模樣,趙詡原本足可毀天滅地的怒火已然熄滅了一半。

  軒轅晦並未開口,而是將身前的大氅微微敞開,裡面竟是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嬰孩。

  趙詡幾乎是一步一頓地上前,微微掀開那襁褓,不由得一愣。

  那孩子遠比常人白皙,雖然形容尚小,可仔細看那孩子的眉眼,竟與自己有五六成相似。不知是否察覺周遭有外人,那嬰孩微微打了個哈欠,睜開雙眼。

  趙詡又是一震,這嬰孩的眸子竟與軒轅晦一般,深不見底一片湛藍。

  他腦中一片混沌,一旁的軒轅晦將他孩子託了托,遞到他面前,笑道:“你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的,不抱抱麼?”

  作者有話要說:  王妃分析的都是可能性 本文就不給結論了 想信哪個信哪個吧因為不重要 法統上是 也就是了。

  第120章

  看群眾反應比較大,我決定寫在正文裡,聲明一下。

  1.孩子的身世有兩種可能性,前文也都提到——找到琅琊王的另一個世子了,他的年紀有孩子綽綽有餘,這個實際上是真實世界裡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這孩子大概母親是胡人,所以眼睛像王爺,至於像王妃,或許是心理暗示or巧合;其二,為滿足一些筒子看到親生孩子的願望,加上回紇多妖術,畢竟西遊記都有生子泉的典故2333。

  原諒我大概想投機取巧,這裡就不再證實孩子的身世,願意取信哪一種,便自由心證吧。

  其實只要兩個人都承認孩子的身份,又通過法理確定了孩子的身份,那孩子就是他們的孩子。

  孩子最終是趙詡抱進殿的,他那點怒氣,早在軒轅晦小心討好的眼神里煙消雲散。

  手指輕輕划過嬰孩嬌嫩的面龐,趙詡做了一個決定,“他是天佑之子,也是我的兒子。”

  這便是承認了。

  見他喜愛這孩子,軒轅晦心中霎時一松,從趙詡身後膩過來,“此間樂,不思蜀。十九郎如今可解其中真意?若不是為太子之事昭告天下,我看你壓根就不想回來。”

  趙詡側過頭吻他,“我這一路也不盡然是遊山玩水,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你的江山,怎麼你個沒良心的,如今倒還來向我興師問罪?”

  軒轅晦皺著眉嘆息,“到底是誰沒良心?你悠遊山水,流連忘返之時,也不知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和臣子斗,和母后斗,和腐儒斗,簡直無一日安生。我看你也別歇著了,元月一過,便去上朝聽政,做好你那尚書令,免得日日尸位素餐,朝廷還得為你發一份俸祿。”

  許是想起從前在肅州乃至軍中,政務大多都由趙詡包辦的“崢嶸歲月”,軒轅晦禁不住露出頗為神往的笑意,“不如就從三省改制始。”

  “三省改制?”趙詡裝糊塗。

  軒轅晦橫他一眼,“你的口氣文風,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讓裴雋呈上來,騙騙旁人也便罷了,還想瞞過我?”

  趙詡看著他得意笑容,心裡也是又暖又軟,“不愧是聖明天子,之前倒是我小看你了。三省改制之事,我本就沒想假手他人,不過此事倒是不急。先不急著敘話,我問你,太子之事,群臣是個什麼反應?”

  說到正事,軒轅晦也肅然起來,“這也是我覺得蹊蹺之事,按理說那幫老古董橫豎看我不順眼,這次竟都緘口不言,於理不合。後日的大朝會,他們定然發難。我隱隱覺得母后絕不會允許儲位早定,日後定會再起波瀾。”

  “陛下所言甚是。”他自己提了獨孤太后,趙詡也省的再去做挑撥他們母子關係的小人,“國師可還在長安?”

  “近日回紇可敦身子不慡利,眼看就不行了,因而國師半月前就已啟程了。”

  趙詡雖遺憾於不能當面向國師探詢,卻也只好暫且放下,“也罷,我先回宮沐浴歇息,陛下自便罷。”

  軒轅晦跟著他起身,笑道:“本朝帝後不分宮,朕與你一道。”

  他雖改了稱呼,卻不見傲慢生疏,趙詡聽著竟還熨帖得很,先吩咐宮娥將太子抱走,又轉頭捏了捏他鼻子,“拿腔作調,照你這麼說,我是不是要自稱本宮?”

  “有何不可?這又不是女子才用的稱呼,有些朝代,太子都自稱本宮,我看這尊號高貴的很,正適合你用。”軒轅晦只覺整個大明宮都鮮活起來,重走一般的路,卻絲毫不覺得寂寥了。

  偌大的宮宇,除去在他們身前身後垂首疾走的宦官宮娥,唯有他們二人。

  興許還有剛被奶娘抱走,嗷嗷待哺的太子。

  趙詡忍不住笑出聲來,上前一步抓住軒轅晦的手,“萬事有我。”

  軒轅晦回過頭看他,認真道:“我知道。”

  每月初一、十五皆是啟朝的大朝會,在京四品以上均須列席。

  於是四更天方過,從朱雀大街至御街,熙熙攘攘滿是披金掛紫、手執玉笏的大小官吏。

  眼看著還有半刻時辰便到了,群臣也早已排列整齊,讓宦官們搜身完畢,就見從內宮方向有步輦慢悠悠地抬過來,停在玉階前。

  下步輦那人玉帶金魚、重紫袞冕,乍一看像是個再尋常不過的俊朗公子,可若再冒昧打量,便會感到此人凜冽威儀渾然天成,讓人不敢逼視。

  除去最前頭的沈覓幾個,群臣不明底細,只傻愣愣地看著他從內宦中悠然而過,竟無一人敢上前為他搜身。

  不知是禮部的哪個愣頭青壯著膽子喝道:“朝廷的規矩,你們都忘了麼?哪怕是三省宰相,入殿前都需搜身,如何這個就例外了?”

  眾人知道此人身份貴重,無一人敢搭腔,卻只見那人笑道:“剛毅忠直,不懼權勢,該賞。”

  他身後的宦官立時取出金葉子,用托盤盛了,送到那愣頭青面前。

  那人又道:“方才那位大人說的不無道理,守平,那便搜罷。”

  說罷,他極為舒展地張開雙臂,對一旁的內侍點點頭。

  那內侍訓練有素,也未反駁,自顧自地開始搜查起來,最終點了點頭。

  那人輕笑一聲,舉步向前走去,他步子不大,每一步卻走得極穩,金線勾描的官靴踩在玉階上,幾乎不發出半點聲響。

  不知何時,百官已為他讓出了一條道,盡頭便是沈覓等宰輔。

  “恭迎殿下回京。”沈覓打頭下跪行禮,身後跟著章天問裴雋那幾個。

  趙詡虛扶沈覓一把,“沈相免禮,諸君免禮。既在朝中,我便是尚書令,殿下這稱呼就先免了罷。”

  一聽是那神龍不見首尾,還剛生了個太子的皇后回來了,群臣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好默不作聲,全場一片令人驚懼的靜寂。

  沈覓剛想說些什麼,就聽遠處內宦通報,“陛下駕到。”

  眾人只好重新站回隊列,依次魚貫入內。

  冗長的儀仗過後,軒轅晦一身朝服端坐在上。趙詡與沈覓帶頭跪伏行禮,山呼萬歲。

  中間行禮時,沈覓偷偷用眼角瞥了趙詡一眼——在肅州時,趙詡面上恭謹有禮,實則目下無塵,從不肯向軒轅晦行禮,更別提下跪了。也不知這對天家夫夫商量出了什麼章程,趙詡竟體現的如此恭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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