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三更?」遠在意料外的答案,漆眸怔愣地微張後復又伴著呵欠聲慵懶半闔,「哈嗯~看來我還真的很能睡。」

  還以為頂多掌燈時分而已,誰知道閉眼張眼的居然就已半夜更鼓響?這下子不用懷疑,他真被這姓古的養得白白肥肥成了頭豬。

  唇揚,漾著又是那種叫人毛骨悚然的笑。

  「不好嗎?累了就該好好休息,別勉強自己。」

  唇弧驟斂,片刻前的盈盈笑臉倏地變得無情漠然,然而就算擺出生人勿近的凜冷麵孔,咫尺前的人影也還是不為所動,星眸粼粼蕩漾的依舊是片令人難以自拔的濃情溫暖。

  忍,再忍,繼續……忍……

  大眼瞪小眼,最後一臉晚娘相的男人率先忍不住破了功。

  麼還會妄以為單一張冷臉就能對眼前這更為純正的古家人有用?

  事到如今他終於確定當初冤枉了姓莫的臭紅髮,擎雲不是近墨者黑被帶懷,根本就是骨子裡的古家血在作祟!

  「姓古的,滿腹大道理幹嘛不到外頭『恩澤四方德披眾生』?在家裡頭髮威叫紙老虎懂不懂?還有,聽過什麼叫對牛彈琴吧,就算敝人在下不屬牛,也聽不懂閣下的弦歌雅意,麻煩大門主日後口水收收少往我這兒灑!」

  討厭的傢伙,老是話中有話繞得人意亂心煩,偏偏他耳朵好脖上的玩意也不笨,裝不了聾也扮不成傻,結果就是老一口氣如梗在喉不上不下,多來個幾回,他不是惱羞成怒先把人剁了就是遲早讓這份悶給噎死。

  「沒辦法哪,還不是怕某人記性太差,哪天又忘了答應我的半途落跑,到時候血本無歸我找誰討去?整日擔驚受怕,只好學老嬤嬤嘮叨點耳提面命。」

  擔驚受怕?聽人說得委屈,徐晨曦嗤之以鼻地撇撇唇。

  天底下還有這位大門主怕蝕本的?那傢伙不吃人不吐骨頭就已是天下庶民萬幸。

  悻悻然地才想揶揄兩句,頭一抬見那雙墨瞳深處真印染著抹懼色,若有似無般淺杳卻又不容易忽視地存在,叫人看得不由得呼吸一窒險些喘不過氣。

  抿唇無語,徐晨曦有些難以承受地將眼緊緊閉起。

  這算什麼,宿願得償嗎?

  一直以來,他總想看看那張臉失去自信光彩時會是什麼慘澹模樣,看著被眾人捧在手的天之驕子被人戳著軟肋跌得鼻青臉腫時又是什麼糗樣,並不真是又什麼過節,就只因為這傢伙實在耀眼得……太叫人妒羨。

  世家出身,天資聰穎又瀟灑過人,平步青雲一帆風順,年紀輕輕就已是江湖一方之霸,家裡頭還父慈母愛一家子和樂融融,這甚得老天眷寵的男人擁有他所沒有的一切,激起的除了不服輸的相較之心外還有的就是滿腔子不平妒意了,所以他一直很想看看那張意氣風發的臉抹上點俗世泥塵後有多大快人心。

  但如果早知道答案是這麼回事,他寧可永遠不要看到。

  不要看到那雙眼裡原來自己的影已烙得那麼深,更不要知道那懼那痛那失了從容的慌……全都是為了自己。

  甜言蜜語他可以當是過耳東風,情慾糾纏他也可以當是春夢一場,不諱言,即使拋卻所有顧慮,對於這段得之不易的真情他也只打算消極相陪。

  靜靜陪著默默守著,不爭不盼,無冀無求,別愛得……太多。

  就因為,他太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情太狂太貪,如果再如以往不知收斂地一頭栽下,到頭來或許總有天他會怨會恨會寧為玉碎地傷己傷人。

  擔驚受怕嗎?他何嘗不也畏懼著,怕一切重蹈覆轍,重演這半生的錯。

  所以他躲、他逃、寧作懦夫拿上千百藉口阻止自己沉淪,可一次次脫序的意外卻叫他不得不承認——

  他了解自己,卻似乎一點也不了解這個叫古天溟的男人。

  那個跺腳震天足可在江湖翻雲覆雨的天之驕子,有著百副臉孔的善變,凡事總不上心的瀟灑,這樣一個雲般心性的人上之人究竟為什麼如此執著地非他不可?

  他原以為,「執著」這愚昧的字眼壓根就不該和姓古的這類人牽上任何關係。

  千想萬慮紛至沓來,最後終是化作一聲幽幽低喟,徐晨曦知道再怎麼努力地保持距離仍是功虧一簣,對著這樣一雙執著的眼他拒絕不了,無法拒絕也無法漠視,因為他太懂得那執著的苦,捨不得叫人也嘗遍那患得患失的不安、期待與失落的痛楚。

  張開眼,心軟地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片刻前還盛著脆弱的仁瞳精芒瞬燦,勢若帝臨般懾人,微愣會兒徐晨曦也馬上察覺到了不對,暗香浮移,一股極淡的花香味不知何時充溢房裡。

  兀自思索著,熟悉的氣息已悄然覆上唇,某樣苦澀的東西隨著吻被渡到了嘴裡。

  『吞下去。』

  密語傳音,徐晨曦依言將東西落喉咽下,不用問也曉得八成是辟毒的玩意,畢竟這香來得詭異,驚訝倒不怎麼驚訝,他只是很好氣是何人膽大包天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且看來本事還挺不錯的,不但沒驚動任何戍衛還直接命中目標找對了地頭。

  關於這點他就更好奇了,對方是怎麼知道這匪窩頭子在他房裡?

  抬眼朝「當家的」望去,只見人除了兩眼放光外和平常沒什麼太大不同,沒迎戰的意思也沒因為被人摸進老窩顏面大損的氣惱,反是一臉摩拳霍霍興致盎然地朝著自己露齒笑。

  把頭埋進面前溫暖的胸膛里忍笑,徐晨曦不禁替這位可憐的不速之客致上三分默哀之意,青邑大門主的這點脾性倒和一般江湖人很像,全是耐不住寂寞、專愛沒事找事的好事之徒。

  花香漸郁,慢慢等待中無聊地又開始犯困,嘴才張開呵欠還來不及打上一個,耳里又是一陣密語急傳。

  『喂喂,好歹給人家一點面子。』

  『……要我給面子剛剛還叫我吃藥幹嘛?』

  『面子要給里子也要顧啊,總不好在自個兒窩裡還翻船,不太好看。』

  『呿,要求還真多,人是你請來的啊?』

  『能摸上這兒本事不算差,如果可以納為己用倒也不錯。』

  『養虎為患。』

  『曦,你是不是暗示如果不做禍害或不為患,就肯養我?』

  以一記白眼作為仲介,徐晨曦索性閉目養神不再浪費寶貴內力在這毫無意義的無聊對話上,然而沒一會兒卻又想到什麼似地霍然睜眼。

  『也許是極樂谷的殺手。』

  不是也許,根本就應該是!剛睡醒的腦袋暈沉沉地才一時沒想到這上頭。

  試想若非為了誘人的花紅或懼怕極樂谷的手段,誰人活膩了敢在虎窩裡拈虎鬚,在青邑總舵里找姓古的碴?笨蛋或瘋子可沒這麼好本事進得了這龍潭虎穴。

  「……」相較於徐晨曦面露戒慎的凝色,古天溟就顯得無謂許多。

  對於人會猜到這份上他並不覺得意外,儘管這些日子他已嚴令封鎖了消息,但畢竟能勝任瀧幫四大堂堂主一職的不會只是個繡花枕頭,尤其又是專司黃白之物的碧水堂,那整日打著算盤的腦袋瓜子也許連雲弟都望塵莫及。

  『「極樂令」重現江湖了對吧?』見人不語徐晨曦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突然似笑非笑地朝人挑眉瞅著,『這顆項上人頭值多少錢?價錢好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

  『別考慮了,摘了賣了也不值幾個子兒,連老戚那兒半年的營收都抵不上。』顧著玩笑四兩撥千斤帶過,古天溟自是不想教人想太多,他可是連哄帶騙外加霸王硬上弓才好不容易把人拐出半個殼,若再讓人鑽回牛角尖里去……嘖,那恐怕得有盤古開天的本事才劈得開。

  『唷,不愧為一門之主好闊氣,萬兩黃金還嫌……』

  『休息會兒嗯?就算只看戲也得留著點精神張眼。』察覺到傳音漸弱氣力無以為繼,古天溟趕緊阻止人再耗費內力,原想閒聊兩句讓人放鬆的,卻忘了某人還是傷兵一員,經不起這種聊法。

  不用人出言提醒,徐晨曦也知道自己今非昔比,別說傷猶未愈,就算結了傷疤掏罄的體力也一時補不回,大敵當前自己卻是這種狀況,惶論對敵了,能不拖累姓古的就該高頌聲阿彌陀佛感謝菩薩保佑,除非……

  漆眸眯了眯,最後非常配合人所求地斂闔休息,連帶掩去那一點意味不明地低韻,徐晨曦逕自在心底細細估量著這副破銅爛鐵的身子還有多少本錢

  老實說,還沒真落到黔驢技窮只能任人宰割的地步,只不過如果執意拿壓箱底的出來……下場大概不怎麼能看。

  但若要他遇險時乖乖束手就擒也不可能,他可一點也不想被人拿來要脅古天溟什麼,那傢伙的軟肋只能由他戳著玩,旁人想都別想。

  左思右想一番掙扎,徐晨曦最後決定非到萬不得已時不作意氣之爭,畢竟現在身家底子不算豐厚,只希望古大門主的本事不負他如日中天的赫赫威名,別留了尾巴給人當辮子捉,否則後半輩子他可憐的兩隻耳怕是更不得閒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