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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虐起單身狗來一貫喪心病狂,肖騰見識過她的朋友圈,然後很快就把她屏蔽了。
“她說她家這位,雖然看起來很悶很古板一個人,其實對她很好,熱情如火,私下很是有趣,”容六笑道,“我著實沒想到。”
肖騰點點頭:“我也沒想到。”
才俊看起來三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誰知道暗地裡如此悶騷。跟柳凝倒是相得益彰。
容六看著他,又微微笑了一笑。
肖璞下午睡得太久,姍姍來遲,裊裊婷婷地走過來。她已經生得明麗動人,潑辣又冷艷。
見了容六,她仰起小下巴,說:“喲,瞧瞧,這是誰啊。”
容六笑了一笑,道:“好久不見。”
“你太太呢?怎麼沒跟來,一個人不會寂寞得慌嘛?”
肖騰皺起眉,正要出言阻止,容六倒是坦蕩蕩地回答:“我離婚了。”
肖璞嗤笑一聲:“這就離婚了呀,倒挺快嘛,不是真愛嘛,怎麼又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啊。”
柳凝說:“哎,肖璞,你帶來的那個酸梅干,酒店裡還有不?我有點噁心,特別特別想吃酸甜的。”
肖璞瞪了容六一眼,轉身走開。
肖騰道:“不好意思。她太失禮了。”
“沒事。”
柳凝也幫著打圓場:“哎,肖璞就是有點刀子嘴,她不是故意要戳你傷口的。”
容六笑了:“沒什麼,這對我來說不算揭傷口啊。”
“……”
他越是大度,兩人越是同情,柳凝更是唏噓不已。
“……”容六無奈道:“實話和你們說吧,省得你們拿我當玻璃心肝,小心翼翼。我是真的沒事啊。我跟譚瑤感情挺好,但不是你們想的那種。我們的婚姻和愛情無關的,純粹因為她希望我能幫這個忙。”
“……”
“我那時候,正好對婚姻不是很有所謂,又欠過她不少人情,就把這個婚結了。加上我也有所圖,各取所需吧。”
“……”肖騰不敢問容六有什麼所圖,又是需的什麼。反正不論如何,他需要謹記的就是,那些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一旦需求關係結束,婚姻自然也就結束了。所以我沒什麼遺憾的。只是,當然了,我們這樣的父母,對思思來說未免有些欠負責。”
這邊的沉默里,椰殼炭火上滋滋作響地烤著龍蝦,那邊容思在奶聲奶氣地纏著要肖隱哥哥給她講故事。
柳凝說:“思思好可愛。”
容六笑道:“是吧。我都沒想過我這輩子能有這麼個女兒。”
柳凝艷羨道:“我也想要個女兒!特別特別漂亮的那種!有秘訣傳授嗎?”
容六說:“其實思思是試管嬰兒,請了代理孕母的。”
“啊?”
“譚瑤子宮條件不好,就不讓她冒風險,多受罪了,”容六摸摸鼻子,“而且我倆也根本不可能親熱啊。”
“……為什麼。”
容六看著他,像是奇怪於他問出這個問題:“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肖騰心頭一動,但隨即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容六的意思只是他不喜歡女人而已。
“再說了,要以傳統方式結婚生子的話,譚瑤把眼一閉牙一咬,隨便找個人就行了,又何必對我軟磨硬泡。我們基本上就是哥們的關係啊。”
短暫的那麼幾秒里,肖騰生出一點輕鬆的,接近於快樂的感覺。但他迅速掐滅了這種不合理的情緒。
他禁止自己為和容六相關的事而有過多情緒波動。
柳凝說:“哎,你說得這麼瀟灑,但不管怎麼說,你和思思都蠻辛苦,單親家庭不容易的。”
“還好,”容六笑笑,“慢慢習慣吧。成年人,是要為自己的任何決定而買單的。”
獨自帶孩子多年的單親爸爸肖騰對此保持沉默。
容六道:“思思缺了點母愛,但她大一點會理解的。畢竟這世上,豈能人人都圓滿呢。”
容六又笑嘻嘻說:“雖然譚瑤是沒什麼時間陪她,但我有的是時間呀。”
“……”
能把無所事事遊手好閒說得這麼清新脫俗。
柳凝福至心靈:“對了,思思可以認我做乾媽!”
容六笑道:“好啊。”
柳凝又看著肖騰:“你可以當乾爹!”
容六微微一愣,又笑笑,望著他。
肖騰面無表情道:“我不要。”
不管容六和譚瑤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都和他無關。
容六可能確實不愛她,那不表示容六就一定愛著其他的誰。
那時候,容六是真真切切地舍他而去的。
內里原因,他在這三年裡,反覆思想過很多很多次。
最後他參悟出的道理是,其實原因並不重要。
在一場失敗的感情里,很多人都會想知道究竟“為什麼”。
除了為了追根究底的那一口氣之外,更多是抱著“你不喜歡我什麼,那我改就是了”的執念。
好像只要知道了答案,就能拿到通往那個人心底的鑰匙一般。
可事實上,真的能改嗎?
人類是最善變,也最難以改變的動物。
當他離開你,就是因為,他知道,你改不了。
柳凝接了個電話,邊起身去旁邊,壓低聲音長聊去了。
這電話足足聊了有半小時,言談之間神色甚是甜蜜,不用說肖騰也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容六將啤酒拿在手裡,時不時表情怪異地看看她,又看看肖騰,像是十分糾結,又像是覺得不該多言。
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問:“呃,柳凝這是,在跟誰打電話?”
肖騰回答:“她先生。”
容六“噗”地噴了口酒。
“……她老公……沒在這裡嗎?”
肖騰答:“他太忙了,在國內,沒跟來。”
容六憋著似的從喉嚨里咳了一聲,說:“哦……”而後就沉默了。
安靜了許久,容六又說:“那你……”
“怎麼?”
“你還是單著嘛?”
“……”這麼直接問人隱私真的好嗎。
肖騰沒回答,但容六看起來好像有點高興。
這也太幸災樂禍了吧。
原本這沙灘燒烤晚餐,是衝著著名的日落來的,但下午天空一直陰著,天公不作美,他們都覺得欣賞日落無望了,並不抱什麼期待。
然而夕陽在墜入海中之前,卻意外地從雲層間探出了半臉。
猝不及防的,整個海面瞬間美麗而壯闊,沙灘也突然安靜了。
天空絢爛,晚霞斑斕,海面平靜,這一日之間最美的片刻。
遊人紛紛拿出手機拍下這意外而來的餘暉之美,畢竟這壯麗夕陽之下的海灘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如同風景畫面。
牽著狗走過的老人,深情擁抱的情侶,海邊挖著海螺的肖紫,笑著高高舉起容思的肖隱,還有他身邊的容六。
落日的金光投在青年臉上,側面成了一道優美得疏離的剪影。
鮮衣怒馬少年時,一夜忘盡長安花。
這些年來,他在夢裡數次端詳過青年安靜無聲的臉,而口不能言,就像現在這樣。
他看著那光影變化,仿佛能聽見自己那時候心臟裂開的聲音。
容六轉過頭來,看著他。
肖騰立刻掉轉了眼光。
夕陽越來越低了,最後成了一絲亮線,從那海天交接之處消失了。漸漸的,天色愈發陰暗,大海成了幽靜的藍黑色,遠處的城鎮已經燈火通明。
餐桌上的蠟燭都點起來了,沙灘上俱是星星點點的燭光。烤好的海鮮紛紛送上桌,樂隊也開始載歌載舞。
啤酒甚是醇厚,烤好的龍蝦灑上辣椒,抹上專門的醬汁,飽滿的味道混著辛辣的香氣,讓桌上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吃飯素來是個很易於促進溝通的場合,加上畢竟年輕人多,聊得來,譚密又是個八面玲瓏的少年,言語之間處處得人喜歡,熱絡氣氛很有他的一份功勞。
容六好像也活躍了很多,講著笑話,帶著大家玩殺人遊戲。肖騰感覺得到他家孩子們的人心又在慢慢被收買過去了。
初時的尷尬和冷淡過後,他們始終會記起當年和容六相處的快樂時光,容六始終是那個有趣聰慧的年輕人。記憶會被喚起,感情也一樣。
就連他自己在初見容六的時候,都思潮起伏,有過片刻的震撼動搖,又何況孩子們呢。
待得大家都酒飽飯足,遊客紛紛散去,樂隊也已停了表演,這夜晚差不多該結束了。
兩家人告了別,各自回去休息,雖然他們的別墅也就在咫尺的距離而已。
上樓的時候,肖紫怯生生地叫:“爸爸。”
“嗯?”
“明天,我能和容六叔叔一起玩嗎?他們叫我過去。”
肖騰道:“可以。”
肖璞在一邊嗤了一聲,表示不屑和不滿:“叛徒。”
只有她堅定地討厭著容六。
肖紫嘟著嘴:“幹嘛啦,爸爸都說可以了……”
“爸爸那是大度,大人不計小人過。不代表我們不介意。”
“……”
肖騰都沒想過這么正面的形容會被用在他身上。
肖騰面無表情地說:“介意什麼,他又沒虧待過你們,也沒對不起我們家。”
容六對他的孩子們是非常盡心的。他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那些時日裡,容六很好補足了他的角色,花了許多時間照顧和陪伴他們。
他也許有立場對容六心存怨怪,孩子們卻沒有。
不,肖騰想,其實連他也並沒有那種立場。
要怨也無非是怨容六的變心離去。但其實容六一直沒有變過啊。
容六從來都肆意地生活,無所羈絆,無所忌憚。覺得有趣便去追逐,失了興趣便斷然放棄。從不隱瞞,十分坦蕩。
容六就是這樣的,這樣的就是容六。他從第一天起就明白這個道理。
變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從無心到有心。
所以才會平白生出那些令人痛苦的痴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