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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避諱地在外人面前罵了句粗話,撿起瓜子,在李老腿上狠狠捏了一把。

  「打擾了。」

  不管過去多風光,有些人暮年終會落得這副模樣。那傭人儼然是這裡的主人了,似乎也把照顧對象硬帶到身邊的梁諭視作麻煩。周以平沒費太多力氣便把人帶了出來,看起來梁諭的氣色好了不少,雖仍略嫌蒼白,但雙頰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你還能穿自己的衣服啊?」

  梁諭身上一身正紅的旗袍,下擺幾朵金線蓮花、包著純白底裙,再加了雙與旗袍同色的高跟鞋。周以平見到不住調侃,梁諭跟著他走往他的辦公室,笑著壓低音量:

  「嗤,那老頭子自己要拿給我的。」

  他像被人當寵物般慣著,難怪狀況看起來這麼好。不過換個角度想,他這輩子也到底作不成寵物,以往刻薄的銳氣被剝了皮,整個人便像少了一塊魂魄、笑都單薄。

  低著頭,到暗門前時配合地讓周以平扯住頭髮。悶哼中踉蹌地跌進辦公室,等另一人「砰」地關上門後,才扶牆站穩了身體。

  「外邊,怎麼樣了?」

  周以平的辦公室位在客房間的暗門後面。這裡的工作空間並不大,桌子上卻密密麻麻地布滿線路、連接了二十多台監視器。周以平仔細地鎖上門,才轉向他,單刀直入:

  「最慢三天,穆老三會對四尾家本營出手。」

  「這麼快啊。」

  梁諭長舒了口氣,接住周以平拋來的罐裝咖啡。東西剛落入手裡,他猛一反手,瞬間把鋁罐逼進了對方咽喉。

  周以平挑眉,微笑著拿開他的手。

  「不跟你胡鬧。說正事,你要寄出的那封信,可以交給我了吧?」

  其實他並沒有說實話,四尾家四個重要的據點剛攻破最後一個,要拿下他們的本營和當家的性命,最快也要五天至一周。

  他想先取得內容,屆時,說不定連梁諭他都不需要──

  「當然。」

  梁諭欣然答應,卻遲遲沒有下文。與周以平無聲對望著,眉眼帶笑。

  直到精明如他終於察覺不對勁、開口試探:

  「那信……」

  「我交給白子了。」

  周以平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瞳孔里映出那張依舊巧笑嫣然的素顏。梁諭放下咖啡罐、靠住他的辦公桌,手指擦過了額頭,撩起一撮垂下的髮絲。

  「周先生,我知道你的主意。請相信──我為這台戲準備的結局吧。我現在什麼都不剩了,只能請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送走殺手與白子。」

  「你倒想得比我還多。」

  先微微變了臉色,周以平旋即失笑。看不出,他還會在這年輕人身上失手,只是梁諭的打算他也猜得到一兩分,注視這副虛幻美麗的空殼,反常地,他感到有些惋惜,忽地便感嘆:

  「以你的皮相而言,其實你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梁諭歪了歪腦袋,轉向那些被劃成格子的監視畫面,他的側臉在藍光中微微暈開,笑時彎起的眼角早看不出一丁點虛假,不過瀲灩的、都是風霜──

  「我覺得現在就挺好的。」

  第33章 章之三十三 連鎖

  章之三十三連鎖

  1。

  娉婷的金蓮紅裙踏過青瓷綠的池水,因風而起的漣漪揉皺了倒影間漸遠的身姿。梁諭直直地走向機構的方向,周以平在原處點了支煙,靜靜地目送。

  一早來了四尾家覆滅的消息,到了黃昏時刻,那種日暮將盡的氛圍才將事情襯托得更真實些。穆老三今晚就要慶功,可以看見宴會廳的方向已經透出無數燈光,窗里的剪影匆匆地準備著今晚的宴會。

  有白子從後門被推出來,跌到地上後、再也沒爬起過。蔓延的血漬進入土壤,在穆老三登上霸主之位時,這美麗的迷信同時於無形間達到顛峰。

  ──還有很多人要因此送命。

  梁諭注視著逐步靠近的這一切,意外地感到輕鬆。他的身形在這些時日後削瘦了不少,越來越薄的一道影子、勾出的輪廓卻越發越沉。

  他身上有股氣味,基礎上是香的,且是晚香玉、黑琥珀之類的濃香。但細細去聞,其中竟揉合了另一種雄性動物都不陌生的氣味──好像花開到最盛大處,從柄蒂到花蕊,整株植物已經鋪張到糜爛。

  宴會廳里,穆老三一如往常地早早入座,托近日爭奪來的利益所賜,老者臉上的笑竟然硬生生地生出了點慈祥。連在他身邊伺候的孫女都圓潤不少,不過低著腦袋,依然戰戰兢兢。

  「我說啊──」

  準備中的會場有三兩賓客已經入席、不遠處的攝影機也上了腳架。突來而至的聲音清晰地穿過空間,語調慵懶。推開驚疑不定的護衛、梁諭一臉迷濛的笑,大大方方地走到燈光下。

  「穆老三呀,您可準備了我的位子?」

  穆老三拿酒杯的手頓在空中半晌,才緩緩地放下。他收住笑容,面無表情地盯著遠處的人。

  「以平呢?」

  「您說周先生呀,唔嗯,或許、是他讓我來的?」

  驀地起身,穆老三轉頭要吩咐手下去找周以平,卻見梁諭忽地跌坐在地上,咯咯地笑了起來。白色的底裙上漫出一層水漬,他低頭擦了擦,擦不掉,只能抓著裙襬盡力將雙腿收攏,口中喃喃地撒嬌道:我還要。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在毒癮上呢。先到的賓客有幾個「噗哧」地笑了出來,穆老三的臉色卻變得難看,想到周以平放任這東西在他會場撒野……

  怒火甫生,他卻又猛地微笑:

  「以平啊以平,你還真不行啊?」

  他離開座位,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梁諭,他的長髮被周以平剪過了,但依然過腰,穆老三用拐杖挑起他的頭髮,抓入手中後,猛力拉起。

  梁諭被扯痛,不禁哼了一聲,雙腿似乎站不直,只能以半跪的姿勢懸在空中。穆老三聞見他身上的氣味,笑意更甚,回過頭招來幾個身形魁偉的男人,把梁諭交到其中一人手中,興味盎然地表示:

  「讓客人們回味回味這齣好戲吧。」

  梁諭的指頭軟軟一勾,拉住了正要回去的穆老三衣角,後者頓了一下,目光冷冷地掃向他,卻只見那張與故人沒半分相似的臉蛋吃吃笑著。

  「給我嘛。」

  這人瘋了。手臂上緊密排列的針孔同樣令人反感,憑這種貨色,竟還要人養著慣著!做寵物穆老三都嫌髒,只是偏偏梁家門那邊還未能併吞,此人活著尚有用處、要不……

  他該直接把他剝皮!

  「行,就給你。」

  穆老三咧嘴而笑,旋即聽見梁諭一聲慘叫,便被大漢壓到了地上。他踢蹬著雙腿,卻著不了力。穆老三詭異地挑起眉,想起什麼般、別有意味地說了聲:還是帶上樓去吧。

  詭計被看破,梁諭倏地變了臉色,掙扎一下變得劇烈。他試圖要把自己拖住,長長的摩擦聲中,指甲卻斷在地fèng之間。瞬間清明的瞳孔里放大出絕望,穆老三看著他,表情諷刺。等他被拖行離開後,冷笑一聲、自言自語了句:

  「我穆老三豈能這麼容易被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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