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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因為他違背了他們那些默認成常規的道理。可,怎麼會是這樣?

  誰會特地說他就該像個男人?會說他該更潔身自好?說他該善待重視的對象,至少不是讓人□□他──他們不會說,讓那些蠻不講理的沉默,凌駕於真正被說出口的話。

  沒有道理。所有盡力的表達、試圖付諸語言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釋,被這麼忽略,再也沒有殉道者敢出聲,那算什麼?

  他發覺過去使他痛苦的並非自由,而是自由的弦外之音,那些有意無意嵌住他四肢的盼望。

  「老師……」

  「閉嘴!」

  「我不管。」

  羅森怒吼的尾音戛然而止。梁諭咬著牙打斷了他,用力地閉起眼,拿開電話,把腦袋埋到手上,藉此擦掉眼淚。

  「老師,不應該是你背叛我吶。」

  瞳孔猛縮,梁諭想起什麼似地捏起拳頭。該輪到他聲討,他就不該默不作聲。

  「你那年差點害死我,現在還要這麼跟我說嗎?」

  不怕自私到底,即便往後羅森只會對他更加憎惡。他其實相信世上該有不變的東西──不會是羅森對他的虧欠、但總該是那名高傲的殺手曾肯為某個人屈服的意志,理當得到的回報。

  老師,或許您已對我失望。可再撐一下、再假裝一會兒,只要您還乾淨純粹,在自由後的世界那白子自然會用盡一切愛您──

  那是您應得的。

  梁諭切斷通話,把手機輕輕放到地上。

  良久,他對著停駐在眼前的男人。

  羅森瀕臨崩潰的吼聲,以及看不見的、愚鳩失望離開的背影。淹沒了五感,膜一般地包覆知覺。可當環顧身側什麼也不剩時,傷口卻如血紅紋身般盤上了皮膚,刺痛著令曾閃過的念頭一一浮現,他鬆開牙關,在排山倒海的絕望中忽地平靜,臉上淚痕未乾,卻輕聲道:

  「周先生。」

  「嗯。」

  「你依然需要我,是吧?」

  那人的鞋尖動了一下,不置可否。梁諭艱難地撐起嘴角,扯開一個難看的笑。盡力將腦袋抬高,對上周以平透不出半點想法的黑色眼睛。

  「我做得──很成功吧?讓事情順著這樣進行,你的計劃就會一步不錯地實現。我知道你在刺探我的反應,可是……」

  他慢慢地爬起來。全憑靠自己的力量,前一分鐘的淚水讓他的發音顯得有些怪異,但並不妨礙他臉上、那抹好似牡丹一夕花開的艷笑:

  「我不是女人,也並不脆弱。我同樣不像你們這些男人,為了顏面連命都不要。是了、我是梁家門的怪物,我下賤又不要臉,所以……」

  我能殺掉他。梁諭緩緩地吐出話,面上的微笑彷佛看見了每一個為他而死的人,他踩在屍身上走過無數地獄,無所傍依,然後──

  他才是他。

  「周先生,你知道你們男人在□□時有多麼沒防備的。」

  梁諭微微歪頭,扯著床單坐直,先輕輕地笑、接著很快轉為無法克制的大笑。他因傷口的痛處而不斷打顫,可被披散的長髮襯得如同鬼怪般的神態,分明孩童一樣頑固。

  「我不管……不管。只要我能讓他有不背叛的餘裕,那傢伙就可以繼續保持一副純情的樣子,對吧?」

  周以平還以為他在說大白,若是沒有迫害,白子青年也許便能長長久久地對殺手溫柔以待。梁諭要成全他們的深情,但又似乎不只。

  「有紙筆吧?」

  愣了下,周以平的袖子突然被扯住。梁諭抓著他的手站起,一下子坐到病床上。胸前fèng合的傷口裂了開來,紗布被浸濕了大塊,可他恍若不覺,再次提出要求:

  「我要紙和筆,有墨筆的話更好。」

  「您要?」

  「寫信給愚鳩。不過,不必現在寄,我這會兒也聽不見外面的消息,得讓你來告訴我了。等穆老三布署完,就差不多了吧。」

  他還打算聯絡愚鳩?那不就是自取其辱而已?真是瘋了。這人那莫名其妙的想法讓周以平險些笑了出來,方才倒不是要刺探梁諭什麼,只是覺得這少年多少還有讓人憐惜的地方……現在,他得說他改觀了,梁諭的思維讓人難以理解,他想可憐他、都無從可憐起。

  殊不知梁諭不要他憐憫,亦不要任何人理解。

  「幫我從那一天往回算吧,讓他有時間趕過來、但又來不及阻止……他會替我們收尾的。」

  「您確定?」

  周以平的聲音帶了點玩味,梁諭卻微微地笑,露出某种放松的表情。事實是否如此恐怕外人無從得知,可梁諭這時的眼神異常篤定:

  「……我跟他,不會有背叛的。」

  至少在我貼近了他的某種期待時,他那一文不值的忠誠會是真的。那我只需符合他所想──就像其實我比他更想從相遇到老、就此度過餘生。

  至死不渝的面貌,可能就是這一刻梁諭嘴角所噙的、那點堪稱殘忍的溫柔了:諸法空相,不垢不淨,恰似那無理而生、又無果而逝的愛情啊。

  第32章 章之三十二 若你歸來

  章之三十二若你歸來

  1。

  兩個月後。

  最初周以平的人儘可能地對羅森以禮相待,然而在他試圖闖出去第四次時,他們終於決定把他關進地下室中。

  被捆上了手腳,安置於只留透氣窗光線的狹小水泥空間內,怕他逃、更怕他尋死。到這種時候,不論羅森怎麼吼叫、踢蹬受束縛的腿,他們都決心裝作沒聽見。

  ──而那樣的日子持續兩天,殺手的聲音便漸漸微弱。無人曉得,在羅森心中,一切又是怎麼逼他至瘋。

  自那天起就再也沒好好闔眼過,一閉上眼,腦海里便會反覆出現梁諭被當眾輪(jian的畫面。呼吸困難,彷佛頸子又被人扼住,羅森恨那傢伙的蠻不在乎,但在電話里咆哮時沒能說出口的、也許才是令他終日食不下咽的真正原因。

  「媽的……」

  當他無力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會回想最後一次送走大白時的場景。

  大白完成了訓練,執意要去青城。玄關前,周以平叫好了去機場的車,已經坐在副駕駛座上等著。小黑不停在他腳邊亂蹭,白子彎身摸了摸狗,才把新織的毛衣交給他。

  他抱著衣服,心不甘情不願地和大白說:早點回來。

  大白好像笑了笑、很輕地笑了笑。說了聲「好」,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他正窘迫得要發作,那小子卻已經轉頭上車。

  現在,不會回來了吧。

  羅森嗅著那股老舊潮濕的空氣,有些茫然地思考著──這兩個月他不斷想:如果大白知道了他當天和梁諭說的話,大概永遠也不會再想履行回來的承諾。

  也好。

  四周太暗了,耳邊隱約的水滴聲亦聽不清傳來的方向。羅森蜷縮起身子,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顫慄的餘韻讓他幾乎欲死,他不敢講也說不明白的──竟是憑回想便能生出的:快感。

  受制於何如、或讓大白掐緊自己的脖子時,單純的痛苦帶來更複雜的感知,他謹慎地不讓任何人發現。要不、他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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