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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鐵門口窄窄的檐下坐著一個人,身形高大,身體靠在牆上看著她,而他應該已經坐了很久,那一小塊屋檐根本擋不住風雨,他身上已濕透。

  暖風撐著傘看著他,看清楚他是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人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在看到這個人去而復返時。

  “你不是走了嗎?”她終於說話,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吃驚。

  丁煜剛才看到她在不遠處緩緩走來時就已認出她,人沒有動,只是看她走近,看她在看到他時微微的吃驚,還是沒動。

  然後隔了好久,人才站起來,暖風看到他濕透的褲子貼在腿上,顯出腿部的肌肉,她忽然想起,他的一條腿還受了傷。

  “我聽胖子說你會來送我,”丁煜的語氣里聽不出什麼情緒,“然後我就等著,讓其他人都回去了,一個人坐在候機廳里等,我想你可能路上堵車,或是不能及時請出假,因為你以前答應說要做的事一定會做的,所以我就等著,然後發現已經很晚了。”他說的心平氣和,卻又有明顯的落寞,人看著暖風。

  這就是沒走的理由?暖風看他許久,半晌才道:“上來吧,把人弄乾。”

  開了鐵門,兩人進了樓,走路時,丁煜明顯的拐,暖風嘆了口氣,替他拿行李,他堅持不肯,她便只好先去按電梯。

  電梯裡的空調開調開得極大,吹在淋濕的身上極冷,暖風看著丁煜的頭上滴著水,很想問他為什麼不找個地方躲躲,但最終沒有問出口。

  進門時,母親看到丁煜明顯的吃驚,看到他手裡竟然還拿著行李,以為他是想搬回來,頓時將他擋在門外。

  “丁煜,你想幹什麼?”

  丁煜,沒作聲,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

  “媽,讓他進來吧,不早了,你這麼大聲音,鄰居會說。”暖風在旁邊道。

  符蕾看看他一身濕,猶豫了一下,終於讓開路。

  暖風拿了拖鞋過來,讓丁煜換,他走進屋,行李放在門口的地方。

  “有衣服嗎?先去洗個澡,這是毛巾。”暖風將一條新的毛巾遞給他。

  丁煜又回到門口翻行李,人蹲下時,腳跟處抽痛了一下,他皺著眉,沒有作聲。

  符蕾看著他,聽到暖風說:“媽,你先去睡吧。”

  便冷著聲音:“不行,我得看著他,萬一他又做出什麼事來。”

  丁煜的身體震了震,從行李里拿出衣服,人站在門口,沒有動。

  褲腳的水滴在地板上,他看著手中的衣服,符蕾的話似乎讓他一下子從夢裡醒來,他是怎麼錯過了飛機?怎麼來這裡?怎麼在雨中等了這麼久?怎麼上樓來?然而真的在這個家裡,暖風給他拿毛巾,像夢一樣,一切只因為暖風說會來送他,本來夢做的很好,卻因為符蕾的那句話忽然醒了。

  怎麼,就沒走成?

  暖風在身後叫了他一聲,他回過神,一拐一拐的走回去。

  “浴室在那裡,”暖風指指浴室的方向,看他走過去,無端的又加了一句,“把水溫調高一點,腿上用熱毛巾捂一下。”

  丁煜停住,手中的毛巾,因為暖風的話被他無意識的握緊,胸口有很熱的東西湧上來,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暖風痛心的說,丁煜,你又逃課,或是很無意的說,你襯衫上的扣子我已經釘上去了。他以前從不覺得這樣的話有多重要,覺得她煩得要命,然而此時聽來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浴室門關上。

  “暖風,你瘋了?”符蕾一把拉過暖風,“你怎麼把他往家裡帶?”

  暖風已經換了乾的衣服,蹲下身擦地上的水,聽到母親這麼說,停下來,道:“媽,如果是你,你也會讓他上來的吧?”母親就是這樣,口硬心軟。

  符蕾愣了愣,回過神道:“我才不會管他死活。”

  暖風沒再說話,擦乾了水,把剛才買的包子拿出來,還是熱的,又把母親替她留的飯菜放進微波爐,如果從機場過來,丁煜也應該沒吃晚飯。

  符蕾看她忙,嘆了口氣,又轉過頭去,開了電視自顧自的看。

  丁煜出來時,就看到桌上擺著飯菜,他用毛巾擦著濕頭髮,看暖風盛了一碗飯放在桌上:“來吃飯吧。”然後就去廚房把她剛才用完的碗筷洗了。

  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時光,他慢慢坐下,拿起碗筷。

  然後一口飯扒進嘴裡時,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包圍他的味蕾,就如同很多年前,他玩得忘了時間,符蕾早已睡了,而暖風還等著,幫他準備晚飯,一切,就像是昨天的事,而事實是,他已經失去了十年。

  忽然地,他眼睛濕了。

  完全的措手不及。

  暖風出來時正好看到這樣的場面,她愣在那裡,不知道是該走出去,還是退回廚房,看著他一邊流淚,一邊拼命的吞咽著飯,自己的眼竟也跟著濕了。

  十幾年,畢竟像家人一樣生活過十幾年,就算裡面帶著恨,帶著怨,但這種感情卻不是輕易抹殺的,

  丁煜終於將滿碗的飯吃完,卻吃得狼狽,人慌忙的站起來,走到門口。

  “我走了。”他甚至不肯回頭,拎著行李就出去。

  “等一下。”暖風回過神,追出去。

  外面還在下雨,丁煜拖著行李一跌一拐的走在前面,暖風好不容易追上他。

  “剛換的衣服,你又想淋濕嗎?”暖風撐著傘,努力的舉高,替他遮住頭頂的雨,“你要回你,丁建國那裡嗎?我送你上車。”

  丁煜停住,眼睛看著暖風:“因為那個人的事讓我意識到我的行為其實也是□犯,所以我本來想逃走的,”他說,“但是現在我忽然不想逃了,因為我想,重來一次。”

  他說完往前走,把暖風一個人留在那裡。

  暖風這次沒有追上去,看著他走遠。

  生日快樂

  “醫生說他再這樣,情況會越來越糟,可能哪一天就醒不來了。”她像抓到救命稻糙一樣用力抓著暖風哭泣,本來豐潤的臉一下子瘦了好幾圈,平時愛漂亮的她,竟然好像老了十幾歲。

  “沒事的吳媽媽,吳征一定會挺過去,你要保重身體,不然吳征看到一定會心疼。”只有這樣安慰,暖風自己也心亂如麻。

  推門進去,吳征在看電視,眼睛定在頻幕上,卻並沒有焦距,明顯是在想著什麼,看到暖風進來才回過神,沖她淡淡地笑。

  “沒時間就別來了。”他想坐起來,卻沒什麼力氣,暖風上去扶他,碰到他的手臂,明顯覺得他瘦了很多,心裡一陣難受。

  “丁煜進了市籃球隊做教練呢。”吳征的眼還是看著電視。

  暖風看過去,丁煜穿著西裝,從籃協負責人手裡接過合同,旁邊一堆人鼓掌。

  “聽說,是天價的合同。”

  “是嗎?這樣也好。”暖風並沒有多大反應,在床邊的椅子裡坐下,拿了蘋果切,真是要重新開始嗎?她腦中卻在想。

  吳征看著她的動作,抬眼又看著她溫和的側臉:“過幾天,”他說,“我答應我媽了,等我病情穩定一些,就去英國吳奇替我找的那家醫院。”

  暖風切蘋果的手停住。

  “其實早該去了,以前總是拿你和吳奇作藉口,現在這個藉口沒了,說到底,我是怕治不好,客死異鄉,到最後連……”連想看你一眼也看不到。

  他本來想說,卻沒有說下去,只是微笑的看著暖風。

  暖風卻笑不出來,把蘋果切了一塊給他:“不要胡說,國外的醫學水平比國內高,可能有辦法治好你,也可能有適合你的心臟。”

  “但願吧。”其實不抱什麼希望,但他順著暖風的話說。

  有的時候,他不希望總是讓暖風擔心,就算他們是很好的朋友,也沒有必要像家人一樣時時來照顧他,但有時候,他希望她就是家人,最好時時都見到她,哪怕什麼都不說,只是在他面前就好。

  但後者是不對的,既然他們只是朋友而非家人,再加上他實在抵不住母親的請求,所以他只有去英國試試,他不覺得那是一次生機,但這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丁煜坐在胖子的麵包房裡,背對著櫃檯,看胖子忙著招呼客人,便隨手拿了靠自己最近的一個麵包吃了一口,他只不過覺得無聊,隨便往嘴裡塞點東西,然而入口的麵包卻出乎意料的美味,不覺低頭看著手中很不起眼的麵包,然後又往嘴裡塞了一口。

  面前嬰兒車的小娃娃一直在對他笑,他似乎很喜歡丁煜,一看到他就伸著小手想讓他抱,丁煜不理睬,他就流著口水對他傻笑,丁煜撕了點麵包下來塞在他嘴裡,他就照單全收的吃下去,覺得有趣,丁煜又撕了一塊,等他嘴裡的吃完,才又放進他嘴裡。

  胖子送走店裡的客人才空下來,看到丁煜給娃娃餵東西吃,難得的細心,便笑道:“這小子送你怎樣,他很喜歡你。”

  丁煜看他一眼:“送我?你老婆不找你拼命?”

  “她也嫌煩,不是還有一個嗎?今天送她練琴去了,出門前直嚷嚷說孩子多了真煩,”他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是在笑,伸手把丁煜手中的麵包搶過來,“別餵了,待會兒不肯吃中飯。”

  丁煜看著他搶走的麵包,似乎想起一件事,想了想道:“我投資你的麵包店,怎麼樣?”

  “啊?”胖子以為他開玩笑,“這么小一家麵包店有什麼好投資的?逗我呢?”

  “你的麵包店,”丁煜卻很認真,站起來,“店面弄得再大一點,好好裝修一下,再在別處開幾家分店,我出錢,你當老闆,干不干?”

  “你是說真的啊?”胖子張大嘴。

  “真的。”

  胖子一時反應不過來,半晌才抓著頭道:“虧了怎麼辦?”

  丁煜拿了法國長棒在手裡敲敲:“虧了算我的。”

  “這可是你說的。”

  “嗯。”

  胖子這才覺得那是件天大的好事,像是怕丁煜反悔,他直接拿起電話道,“我得跟我老婆說去。”

  胖子打他電話去了,小娃娃還在巴巴的看著被爸爸搶去的麵包,小嘴嘟著“嗚嗚”的叫,丁煜看著他的樣子,拿了那塊麵包逗他,看他小嘴張的很大卻只咬下小小一塊,不由得笑了。

  其實他也沒多大把握,但有些事情總得試著做,就像他同意做教練一樣,那天再拿起籃球時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有千斤重,然而他既然沒有扔了球轉身走,因為他想,很多鏡頭對著他,暖風也許就在電視裡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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