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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之後,Jimmy終於在幾個街區外,找到一份工作,不外乎還是在一個墨西哥餐館裡端盤子。

  可是那個下午,他的夢魘來了。

  警長開著車兜了個圈子,到門邊,遠遠指了他一下,跟老闆說了幾句,Jimmy立刻被開除了。

  就在那天下午,他回到家時被房東驅逐。

  “房東當天就把我的東西扔了出來,我睡在街上。”海濱別墅里,Jimmy平淡地說。

  那個下午,他照老樣子回了住的地方,跟門邊的小孩兒打招呼,然而,一個大人一步跨上來,一把抱走了孩子。

  ──幾乎就在那幾個小時之間,那一帶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了他是誰,過去是什麽人。

  那個晚上他睡在了地上。

  結果很長一段時間Jimmy沒有地方住,他睡在街道上、睡在大橋下面、睡在公園裡、睡在地下通道的通風孔道上,在警察來驅趕時,匆忙逃掉。

  從那以後,他幾乎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一兩個月之後,Jimmy終於租到了一間狹窄的小廉租屋,周圍全是跟他一樣的人:慣犯、流浪漢,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無人稀罕的男人們!

  偶爾也有被生活壓榨得暴躁的女人。

  在那裡,人人橫目相向,沒有誰會憐憫誰。

  連那些被生活苦苦壓迫的女人,跟表面看上去幾乎失去了性別特徵一樣,早已失去了內心的溫柔。

  這就是他的生活。或者說,Jimmy生活的開始。

  Jimmy也碰到過各種各樣的騷擾。

  有時那些家夥們欺負他,甚至就在街上打劫他剛剛想辦法弄到的錢。

  可是Jimmy更本不敢還手。

  因為他們威脅他會報警。

  Jimmy害怕警察,他太怕他們了。

  他害怕他去了警署,之後就是監獄,之後他就再也出不來,一輩子就在那可怕的地方度過了。

  他們知道他不敢還手,於是就更加有恃無恐。

  在Jimmy的印象里,達拉斯的天空,沒有出過太陽。

  第185章上

  Jimmy跟著另一個混混慢慢學會了搶劫和偷東西。

  大約過了半個月,兩個小夥子招呼他一起幹活。

  Jimmy在路邊望風,那兩個家夥意外碰到了反抗,一個就在Jimmy眼前被砍斷了一隻手,另一個被獵槍轟在胸口,當場就死了!

  Jimmy匆忙間拼命逃脫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Jimmy周圍目睹的東西,每天都在動搖他薄弱的生存意志!

  “你無法想像,那是怎樣一種生活狀態。”別墅里,Jimmy說,“每天我都能聽說誰誰誰死了!誰誰誰被抓了!!!”

  “或許我能選擇打打殺殺活下去,混黑幫、以命搏命;但是你知道那是怎樣一條路:打人者必定被人打,殺人者被人殺!!我已經親眼目睹會有怎麽一個結果!所以,我寧可選擇偷竊。”

  Jimmy明白,要想讓自己有一天還能回頭,要給自己留一線生機,他只能偷東西。

  於是,Jimmy小心地搜尋易下手的目標,提防著他們手裡的槍,也擔心著街頭的警察。

  “一開頭等餓了幾天肚子,再也沒東西吃的時候,我才去偷。慢慢偷得熟練了,就看誰不順眼就偷誰;有人來收保護費,我也照交。”

  “──可說到底,你又見過多少真的是“偷”東西的。我是說不拿著槍去搶、或者入室盜竊的。”海濱別墅里,Rene笑道。

  “所以我還是總會經常偷不到什麽,很多時間都在餓肚子。”Rene說。

  ──近兩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Jimmy一點點絕望。

  他的精神和肉體一起虛弱下去。生命像風中的蘆葦,脆弱易斷。

  他早已忘記自尊。有一天連狗都不如的時候你又如何珍惜顏面與尊嚴。

  他像是看著自己一點點沈向水底,卻沒有掙紮上岸的能力,只能讓水從頭頂淹沒。

  “我總是覺得,我遲早或者跟他們一樣的結果,或者更糟,或者坐牢。”他很清楚這一點。

  當然,還有一條路,就是去pub。

  Jimmy知道那一帶的俱樂部和酒吧。

  “很多人讓我去那幾個酒吧。”

  城市的那一帶,白天很安靜,到了夜晚,就會顯現出一片尋歡作樂場所,異性戀的、同性戀的、滿足人們各種隱秘的趣味。但是Jimmy清楚,出賣自己同樣也是一條不歸路。

  “我甚至在那門前轉過幾圈兒,但我知道,我不能去。”

  ──終於到了那個初春。

  Jimmy又被趕到了街上,已經三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

  飢餓迫使他再次轉到了那條酒吧街上──尋歡作樂的人是最好下手的目標之一:他們身上揣著現金,有時喝得太多,甚至察覺不出丟了東西;有時,那些白天正襟危坐的中年人,背著家人到這裡偷偷發泄,於是發覺了卻不敢聲張。

  ──那是Jimmy得手機會最多的一帶。

  在街口邊,Jimmy盯上了一個。

  那是個單身客,戴了個眼鏡,有些謝頂,穿了件格子外套,樣子像政府或是寫字樓的辦事員,舉止卻很傲慢,付計程車錢時,忙著罵司機繞路,卻讓Jimmy窺見了他錢包里的現金。

  Jimmy悄悄地跟著他。

  拐過彎,那家俱樂部門前,燈光閃爍音樂喧鬧。

  黑洞洞地大門,像一張噬人的大嘴,無聲地發著吸力。

  門邊立著兩個東張西望的保安。

  Jimmy顫抖著,抱著肩膀遠遠打量著對面的人群:有從車上成群下來的、有徒步走來的、有帶著保鏢的、吆三喝四的、有單薄的舞男……他打量著人們的穿著、神態、手上的戒指、腳上的鞋,沒有去注意人群頭頂,閃爍的大霓虹燈招牌上俱樂部的名字。

  人群里,他瞄著那人走進了那家pub。

  Jimmy猶豫了一下,隨即也躬身跟了進去──走進去,迎接他即將到來的,21歲成人禮。

  那一刻,Jimmy拾階而上,就在他頭頂,高高的半空里,大霓虹燈招牌上──“港口”兩個大字,正在蒼茫的夜色里,迎風閃爍!

  “就那樣……我認識了Alex,再後來……”再後來,一切就都不由他控制了。

  **********************

  遇到Sam時,Jimmy知道,那是有人想要他最後一點東西。

  Jimmy早已不再相信感情。

  他已經深深體會,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感情不可動搖──這體會曾讓他刻骨銘心。

  沒有人比Jimmy自己更清楚,Sam向他要的,不是別的,是他的性命!

  選擇被人徹底占據再離棄,丟下一具空殼時,他一定什麽都不會有了,就像寒風中,最後一點火花被徹底消耗殆盡,生命的灰燼哪裡還能再燃?!

  ──到那時,他只有死亡。

  也許,比他這樣混下去,更快。

  給或者不給,Jimmy想了很久。

  他知道那人喜歡他。

  最終Jimmy想明白:如果他心裡尚且還有那麽一點餘溫,恰好是那個男人想要的,那麽都拿去好了。也許,恰得其所,那就是它的歸宿。

  ──他以為他能給的就這麽多了。

  但是他錯了。

  ──於是那個下午,Jimmy去找Sam了。

  那間餐廳里,燈火流轉。

  他坐在椅子上,打量著那個男人,走到面前。

  他們就那樣對視著,一個黑幫頭子俯瞰著一個“港口”里的年輕侍者。

  於是,周圍西裝挺括的高大紳士們,看見面前那小侍者露出了一個輕揚的笑容。

  他們不會看見更多了。

  於是,那個夜晚,臥室里飄滿玫瑰的花香……

  後來的日子裡,Jimmy默默地注視著那個男人,默默地計數著日子。

  床上,當那個人看著他,關切地問出那句話時──那一剎那,Jimmy終於無法抗拒。他心軟了,忍不住吐露了那一句實話。

  於是,那成了Sam最忌憚的死穴。

  那個黑幫老大以為他故作純真來欺騙感情、欺騙一切。

  卻不知道,周圍所有人盯著的那男人的一切:權利、欲望、財富,卻是那個“港口”里來的男孩兒悲傷的眼裡不曾看見的──那些對他,並不比夏日的晨風朝露和傍晚的秋風暮靄更為真切。

  當感情變成如此殘忍的一場遊戲,以後的日子便觸目驚心!

  每一步都像鋒刃上的舞蹈。

  Jimmy是預備看著自己的血塗滿刀尖,乾涸流盡的。

  有時他在那扇大玻璃牆後靜靜地彈著鋼琴練習曲。

  越發清楚地知道:他誰也不是。過去必須忘記。明天不知道去向何方。

  他只是風裡的一隻影子。

  是毒品里殘喘的一隻走獸,是看不見光的房間裡行將丟棄的廢物。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還有最後利用的價值。

  **********************

  再後來,Jimmy沒有從想過自己會遇見那個人,他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閃光的奇蹟。

  最後的那一餐,像是一場夢。突然之間,他就出了那魔鬼的宮殿──穿著衣服,什麽枷鎖都沒有。

  然後萊恩來了。離開之後竟然重新回來找他。

  “──從那時候起,我就感激命運對我實在太好。”海濱別墅里,Rene笑了起來“在Sam那兒,最後一個晚上,我本來該死。但是被我聽到了那些話。”

  “後來在希金斯那兒,我又該死了,但是碰到Lorry。”

  “再後來,我又沒有死!”

  “──我忽然覺得我不會那麽容易死。”

  “我覺得我做什麽都無法回報。”

  “我生在一個很愛我的家庭里,在我生命的頭十幾年,沒有接觸到很多的黑暗與威脅,有愛了我十幾年的父母,我很知足了。”

  “我沒什麽用,是個廢物,但是我還能活到今天,命運已經給了我太的垂青。可是我還什麽都沒做,我什麽都沒做。”Rene笑著兩手一攤。

  “所以,是我虧欠命運太多。”

  “Jimmy,”Anton注視著他,想要提醒他。

  但是Jimmy搖搖頭沒有讓他講出來,“你不會明白的,”

  “沒有我的父母給我那十幾年的生活,今天,你一定不會在這裡再看到我。”二十年後的今天,Jimmy在海濱別墅里說。

  “有時候一覺醒來,在床上,”Jimmy笑起來,“我覺得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周圍變了、環境變了,我的樣子也變了,但是我還是那個小孩子……沒有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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