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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下。”

  戴著黑色皮手套的男人動了動嘴皮,當這輛漂亮又豪華的車子緩緩停下來以後,一些混了泥漿的雨水濺落在了小陸峰的身上,還有他手裡已經發霉的麵包上。

  微微握緊了手裡的麵包,小陸峰朝這輛停下來的車子瞪了過去,眼裡溢出來的兇狠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撲上去把車子裡的人都給撕成兩半。

  出乎意料的,車門開了。

  小陸峰眼裡的兇悍少了一點點,他看到了一雙擦得鋥亮的皮靴踩在車子的門邊上,那皮靴上下輕輕點了點,他順著男人的皮靴往上望了過去。

  他看到了一個男人,一個臉色有些蒼白,嘴唇薄得像刀刃,眼底塗抹陰影的男人。

  那男人看著他,用一雙比烏雲還要深沉陰暗的雙眼看著他,小陸峰突然之間感到了一絲恍惚和無措,身體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呼吸開始變得越來越急速。

  他從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

  “名字。”那男人開了口,聲音沒有小陸峰想像中的陰沉,儘管比落下來的雨滴還要冰冷,卻帶了一些淡淡的,幾乎讓人難以察覺的溫柔。

  “陸峰。”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從他三歲的時候,他的母親就一直在他耳邊一遍遍的重複:如果你走丟了記得告訴別人,你的名字叫陸峰,你住在……可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問了他的名字,他都快要忘記自己叫什麼了,幸好,他還記得媽媽的話。

  “陸峰……”那男人咀嚼一樣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小陸峰感到自己冰冷的身體都熱了起來。

  他喜歡這個男人念他的名字,所以他又重複了一遍:“嗯,陸峰。”

  或許是小陸峰直接的反應讓男人覺得有些好笑,男人冷漠的臉色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家呢?”

  “沒有了。”小陸峰一直盯著男人的臉,他要記住這個男人的臉,他想這個看起來很富裕的男人大概會很快離開,沒有一個有錢人會願意停留在這裡。

  他不想忘記這個好看的男人。

  “家人呢?”男人又問道。

  “沒有了。”

  “你多大了?”出乎意料的,這個男人問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十歲,大概。”他其實已經記不清了,所以他說了一個大概。

  然後,小陸峰就看到這個眼底始終塗抹陰影的男人朝他伸出了手:“想跟我走嗎?”

  立刻就從地上跳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男人戴著皮手套的手,緊緊地抓著,緊緊盯著對方:“想!”

  這一眨眼,就是十年過去了。

  誰也沒想到,當年陳長安牽著回來的那個髒兮兮的,瘦弱得像猴子一樣的小孩兒,在十年後會成為兄弟集團穩坐第二把交椅的可怕男人。

  外界都說,陸峰是陳長安身邊的一條狗。

  一條被揍了被罵了都不會有半句怨言,不會有任何反抗的,忠心耿耿的一條狗。

  不管是誰,只要冒犯了陳長安,不用半個月他的屍體就會出現在大街上,誰都知道這個人是怎麼死的,就如同誰都知道陸峰對陳長安的忠心有多麼病態。

  或許真正應該停下來休息看醫生的人不只是陳長安,陸峰更應該去好好看看醫生。

  ……

  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小刀,陸峰坐在病床旁邊削著蘋果,從始至終沒有讓蘋果皮斷開過,完完整整的一條蘋果皮,從厚度到寬度,整齊得像是用機器削出來的。

  對於外人而言,陸峰和機器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最近怎麼樣?”陳長安半靠在床頭,前幾天擺放在房間裡的各種儀器都已經搬走了,他不喜歡自己的房間被弄得像一個病房。

  他討厭病房,討厭針水味。

  “國際刑警丁晟前幾天試圖在海上截獲我們的船隻,靠著內應避開了。伊萬諾夫知道您病了,給您發來了一封慰問信,您要看嗎?”

  把削好的蘋果放在了盤子裡,陸峰手中的小刀精準地往下切了下去,嗖嗖嗖地幾下,一片片蘋果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了盤子裡。

  “把信燒了。”陳長安緩緩呼出一口氣,他覺得有些悶,抬手輕輕捏了捏有些酸痛的眉心,“把窗戶打開。”

  “嗯。”陸峰走到了窗戶邊把窗戶輕輕推開,一陣涼慡的海風很快便揚起了窗旁半透明的帘子。

  大海的氣味。

  “這個小島是我去年過生日你送我的吧?”陳長安仍然躺在床上沒有動,靜靜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陸峰站在窗戶旁:“是的,安叔。”

  “陸峰,你跟在我身邊有幾年了?”

  “十年了。”眼眸微微垂下,陸峰喃喃道。

  偏過頭,陳長安淡淡看著那個年輕人,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冷光:“等我走了,我的都會成為你的。”

  “……安叔,你不會走。”似乎觸動了陸峰的某個脆弱的地方,冷酷男人的嘴唇輕輕顫了顫。

  十多年前的舊傷開始復發,陳長安擁有的權勢足以讓他接受最好的治療,只需要時間,他只需要一點時間去慢慢調養,就算不能恢復到從前的鼎盛時期也絕對不會輕易離開。

  只是從十多年前最愛親人的離開開始,陳長安就在有意無意地避開一切有效的治療,更甚者不要命地每天操勞,別說是原本身體就有問題,就算是沒有問題也得操勞出問題來。

  這個男人在毀滅他自己,這樣的情況旁人很難去察覺,可是離陳長安最近的陸峰卻能察覺到這一點。

  陳長安眼底的陰影越來越重,儘管雙眸仍然明亮懾人,卻多了太多的沉重和疲憊,仿佛只要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這比讓陸峰拿起槍到戰火紛飛的戰場上還要讓他感到可怕,他害怕這個男人的離開。

  “安排飛機,下個星期就離開。”

  這小島安逸得讓陳長安感到煩躁,休息?就算是他需要休息,他也不想在這個地方休息,離長樂太遠了。

  他想要去看一看長樂,都已經好久沒有去掃墓了。

  “醫生說,你需要至少靜養三個月。”

  向來把陳長安的話奉為真理的陸峰,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去執行陳長安的話,這個異常反應讓陳長安把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站著的年輕人。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去安排飛機,我不管醫生怎麼說,你只需要聽我的話就夠了,明白嗎?”

  這是十年來陸峰第一次違抗他的命令,陳長安望向陸峰的眼神愈發冰冷,儘管此時的屋外陽光明媚,蔚藍的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陸峰卻只有覺得冷,比十年前他蹲在街邊被雨淋濕了還要冷。

  “安叔,我對你來說,是什麼?”

  第一次,陸峰問出了他埋在心裡多年的疑問。

  是弟弟長樂的一個替身?是手邊一個不需要感情的武器?亦或者,僅僅是一條聽話的狗罷了。

  這個問題陳長安沒有立刻回答,他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站在逆光下看不清表情的年輕人,心裡驀地閃過一絲奇怪的悸動,陳長安很快就把這份陌生的情感給壓了下去。

  他看著陸峰,面無表情,聲音冰冷:“一條好狗只需要聽主人的話就行了。”

  “只是這樣?”

  “你開始不乖了,陸峰。”陳長安冷冷一笑,微微歪著腦袋:“門外的守衛我沒有見過他們,他們是誰,你的狗?”

  “這個小島很漂亮,但同時也讓我和外界失去了聯繫,你這條狗已經不甘心再做我身邊的一條好狗,打算咬主人了?”

  陳長安是個狠毒的男人,對別人夠狠,對自己夠狠,對他身邊的人也非常狠。

  陸峰很羨慕已經去世的長樂,雖然長樂死了,卻真真正正地得到了陳長安這隻狠毒老狐狸的思念和感情。

  他呢?即使在陳長安身邊出生入死十年,即使為了這老狐狸的一句話上刀山下油鍋,在陳長安的眼裡他始終都只是一條狗。

  一條不需要交流,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服從的一條狗。

  “我愛你。”驀地,陸峰從嘴裡說出了這三個字。

  房間裡頓時就安靜了下來,陳長安看著陸峰的目光有了一絲的凝滯,仿佛是在確認他沒有聽錯陸峰在說什麼可笑的話。

  “愛我的話,就拿起槍對準你自己的腦袋,然後扣動扳機,我會記住你的陸峰,一個可憐的背叛者。”

  然後這個男人說了殘忍又冷酷的話。

  他早就應該知道,陳長安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所謂的愛情,所謂的迷戀,在陳長安眼裡就是一個笑話。

  這個男人很吸引人,陸峰在陳長安身邊的十年裡不止一次看到有人無可救藥地迷戀上這個危險的男人,他們每一個死在了陸峰的手裡,當陳長安下令讓他殺死他們的時候,他懷著情敵的仇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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