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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打的?”

  程如墨搖了搖頭,接下電話。

  那邊白蘇聲音帶笑,“聽說陸岐然來江城了,明天你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吧?”

  程如墨猶豫,一時也說不清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感受,禮貌說:“我明天要回爸媽那裡,不一定能來,我儘量抽時間出來。”

  白蘇咯咯一笑,“那行,在東南路上的荊楚人家,晚上六點,你有空就一定過來。如果沒空沒無妨,確實人人都有不方便的時候。”

  程如墨幾分不悅,蹙眉寒暄兩句,面上甚為冷淡,聲音仍是禮貌,“好的,我確定能去再給你發簡訊。再見。”

  林苒一邊吃著茄子煲一邊瞥著程如墨,“誰打來的?”

  程如墨捏著手機,神情厭惡,“白蘇。”

  林苒一驚,“她還有臉給你打電話?找你做什麼?”

  程如墨懨懨回答,“喊我明晚出去吃飯,我不想去。”

  “去!”林苒擱下筷子,“怎麼不去?!我倒要看看,什麼人這麼恬不知恥,當了小三還敢這麼肆無忌憚。”

  “我真不想去。”程如墨皺眉。

  “你真當自己是肉包子?這明顯的挑釁你看不出來?”

  “去了能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是場鴻門宴。”

  “鴻門宴有什麼了不起?沛公不但沒死還滅了楚霸王,你今天敢屈服,就別認我這個朋友,我沒你這樣的慫貨朋友。”

  程如墨哭笑不得,“那你陪我去行不行?”

  林苒沉吟片刻,一咬牙說:“當然得陪你去,啖肉喝酒我不行,罵人我可從來沒服過輸。”

  “那就先謝謝你了,樊勇士。”

  ——

  第二天江城起了霾,能見度不到五十米,遠遠望去整個城市只看得到高樓的頂端,浪漫的比喻大約是霧失樓台月迷津渡。程如墨想到的,偏偏是早年讀張愛玲《小團圓》時讀到的一段話:“大考的早晨,那慘澹的心情大概只有軍隊作戰前的黎明可以比擬,像‘斯巴達克斯’里奴隸起義的叛軍在晨霧中遙望羅馬大軍擺陣,所有的戰爭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為完全是等待。”

  她心情雖然比不上大考時的慘澹,忐忑和恐懼卻是如出一轍。偏偏這和大考不一樣,考試好歹有跡可循,這番赴宴卻前途未卜。唯一的安慰大約是,昨晚沒有夢見掉牙,興許結局不算糟糕。

  一緊張就有些胃疼,化妝時都覺得手在抖,不是花歪了眼線就是貼反了睫毛。一面覺得自己不爭氣,一面又懊惱自己和何必去受這個罪。她對能不能代表月亮懲罰狗男女沒有絲毫興趣,狗男女離她世界越遠她越覺得心情舒坦。

  但另一方面,卻是不甘心。憑什麼狗男女能夠逍遙自在,她得一大早起來考慮穿什麼衣服配什麼裝。花的時間越長,就越不甘心。到最後憑空生出股非去不可的倔強來。

  下午五點二十,林苒開了車來接她。見她走到跟前,笑說:“衣服好看。”

  程如墨坐上副駕駛,“那是因為你沒見到白蘇。”

  林苒發車往東南路開去,“上次你還說和她關係不錯,我怎麼覺得分明是不共戴天。”

  “我大一到大三和她關係確實不錯,她和我是室友。”

  林苒注意到了她話里的時間節點,問,“大三發生了什麼事?”

  程如墨好半晌沒有回答,許久才說:“你知不知道有類女生,和你成為朋友並不是真正拿你當朋友。”

  林苒瞭然,“我當然知道。她們需要你陪她一起去赴追求者的約會,需要用你的坦蕩襯托她的嬌羞,需要讓你時時刻刻去對抗她的情敵而她只用躲在後面嚶嚶嚶裝委屈……我一貫不希望女人彼此攻訐,但這種女人,扇她一百個耳刮子都不為過。”

  程如墨不說話。

  “如果白蘇是這樣的女人,那真沒什麼值得顧忌。邱宇這人,表面看起來確實一表人才,不長期接觸看不出他敗絮其中,毋庸置疑,白蘇就是見不得你好,所以故意搶了你男朋友。”

  程如墨認同林苒說的話,心想,真是不嫌噁心。

  第9章 鴻門宴(二)

  程如墨和林苒都不愛吃江城菜,嫌棄它們沒特色。事實上八大菜系也確實不關江城菜什麼事兒。“荊楚人家”打的是正宗江城菜的幌子,賣的卻是全國各地的薈萃,但又貴又不正宗。好比說剁椒魚頭,為了照顧本地人的口味,加了醬減了辣,吃在嘴裡卻覺得差了一口氣,總像是隔靴搔癢。

  程如墨老家是以吃辣出名的瑜城,因此更加瞧不上這隻差寫上“人傻錢多速來”的破飯館。

  但白蘇要將聚餐地點定在這裡,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程如墨等林苒停好了車,挽著她一起進去。服務員領他們上二樓,“客人在‘雲夢’,前面直走左拐就是。”

  待服務員走了,程如墨說:“我尤其討厭一些飯館為自己包廂起個虛頭巴腦的名字,直接201,202這樣排序多好。”

  林苒笑:“你矯情不矯情,人家取個名字都能礙到你。再說我覺得這名字取得還不錯,雲夢,西涼,螺山植蓮,這裡還有個青潭……都是湖名,挺好嘛,討個千湖之城的彩頭,也和‘荊楚人家’相襯。”

  “那還有西溝子湖,馬尾套湖,小爹湖呢,怎麼不起?嫌棄人家名字不好聽啊?我還覺得接地氣呢。”

  “……”林苒又笑又氣,“我要是餐館老闆,一把把你扔出去,不許你再踏入一步。”

  “誰稀罕來這裡,難吃得要命。”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雲夢”間的門口。包廂門虛掩著,林苒輕輕叩了叩,便聽見裡面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請進。”

  林苒無聲問程如墨:“白蘇?”

  程如墨點頭,伸手推開了包廂門,卻在看清包廂內狀況時,愣在當場。

  坐在白蘇旁邊和對面的,分別是邱宇和陸岐然。

  陸岐然裡面穿著件深灰色襯衫,衣袖挽了起來,露出戴在腕上的一塊手錶。這表程如墨認識,是浪琴的,陸岐然大四那年就開始戴著。

  此刻陸岐然正看著門口,和她的眼神有極短的一個交匯,隨即又互相錯開去。

  最終程如墨目光落在邱宇身上,心裡湧起幾分難以形容的噁心感,下意識就像這麼轉身離開,但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這股衝動。仗沒開打就丟盔棄甲,到底不是應有的作風。

  林苒卻比她還按捺不住,也不理白蘇聽來幾分殷勤的招呼,直接捏著程如墨的手腕走了進去,在陸岐然旁邊的空位坐下,徑直朝著邱宇開火:“剛剛在停車場看到輛豐田的凱美瑞,是覺得有些眼熟,原來沒認錯啊。

  當時結婚在即,爆出邱宇劈腿的事,要不是程如墨攔著,林苒早就找人去揍他了。如今狹路相逢,林苒哪裡還忍得住。程如墨過去還笑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被劈腿的是你呢。”

  邱宇穿一件鴉青色細條紋polo衫,頭髮比起程如墨上次見他時略短了幾寸,多了幾分硬朗之感。

  論身高長相,這人還算不錯,程如墨也承認自己有些被外貌主義所累,不然當時也不至於這麼潦糙就答應。

  邱宇笑笑,沒接腔。

  林苒哪裡打算放過他,“我還以為你早就換車了呢,去年就聽你說想換個四個圈,怎麼到了今年還沒動靜?年終獎發不出來?不過也是,你就職的那公司,一眼就是個皮包公司,每年沒少偷稅漏稅吧,也不知道哪天就被取締查處強拆了,老闆卷著錢跟小姨子跑了,朝不保夕的。生活艱難嘛,我理解。再說聽說你又要結婚啦,這次房子肯定得落實了人家才肯嫁吧,也不是人人那麼善解人意對你一無所求是不是?”她故意將重音放在“又”上。

  白蘇和邱宇沒想到林苒一來就火力全開,一時尷尬得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林苒笑笑,拎起水壺給程如墨和自己倒了杯茶。

  場面足足冷了快十秒鐘,白蘇才勉強笑了笑來救場,“如墨,你還沒介紹一下呢。”

  程如墨掀了掀眼皮,“林苒,我朋友。”

  “怎麼帶朋友過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呢。”白蘇笑說。

  林苒瞥她一眼,“白小姐說得倒像是提前通知了一樣。”

  白蘇臉上終於掛不住了,她看向程如墨,“如墨,我誠心邀請你過來聚餐,你何必……”

  “白小姐這話說的,倒像砸場子的是我們一樣。”

  “林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白蘇皺眉看著林苒。

  “挑明了也就沒意思了,”林苒笑了笑,將杯里剩下的茶喝盡,隨即站了起來,“你想開場慶功宴,如墨卻沒義務陪你。我只說一句,天道輪迴善惡有報,不屬於自己的,搶了總要付出代價。”說完,她拉住程如墨的手,“如墨,走吧,這飯沒必要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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