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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己那篇寫的循規蹈矩完全一副社會主義好青年的陳詞濫調,痛心疾首對於考場的不正之風進行檢舉,剖析,以及反省,最後進行深沈真摯的呼籲:“同學們為了監視社會主義打好學習基礎我們千萬不能作弊呀!”

  為陸風代筆的話,筆鋒一轉,跳起來痛快淋漓地大放厥辭信口開河針砭時弊痛罵教育制度。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當作弊這種行為已經從個別轉為普遍,由想像蔓延為習慣,就該進一步考慮他的合理性……”

  “‘君子善假於物’,‘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當自身能力有限時適當假借外力以達到目的,這不能不說是種捷徑,從教育角度來看,我認為……”

  “再者,正如治安的不穩定反應出來的並不僅是人民素質的降低而更多是政局的動盪一樣,作弊的泛濫也不能完全歸咎於學生認識的不足與思想的缺陷,真正應當負起責任的是該國漏洞百出的教育制度,教育改革遠比抓考場考紀更來得迫切和有效……”

  之類云云,全是不怕死的胡言亂語,罵得我通體舒坦。陸風看我下筆如有神行雲流水刷刷刷一大篇洋洋灑灑才半個鍾頭,看得眼睛都直了,哪裡知道我在栽贓他。

  寫完了我邊啃雞腿邊嘿嘿笑,陸風那大傻看也不看就簽上自己的名字塞進包里準備明天帶去交差。

  “小辰,你別戴這副眼鏡了,真難看。”典型的過河拆橋。

  “……”我抹抹嘴,“眼睛長得不好看,戴這個遮醜的。”男孩子長相沒那麽重要,不過三番兩次被他強調我的其貌不養,心裡還是不太舒服。

  “摘了吧,反正不會比現在更差。”

  “……”我轉頭不理他。

  “對啊小辰,我門都不知道你不戴眼鏡是什麽樣子咧,拿下來讓我們看看嘛。”

  “不要了……很難看的,嚇壞你們。”長得醜不是我的錯,出來賣丑就沒必要了。

  冷不防眼前一花,眼鏡被陸風摘了下來。我高一就已經左眼375右眼425(這個數據似乎後來保持了七八年),加上不算輕的散光,突然失去鏡片的輔助,眼前一片模糊,只好茫然地瞪大眼睛微微張開嘴。

  周圍一片寂靜,半晌才聽到舍長小尚乾巴巴笑了兩聲說:“小辰……你其實長得挺可愛的嘛。”

  陸風把眼鏡又架回我臉上:“算了,你還是一直戴著它吧。”

  “都說了很難看。”我訕笑。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陸風這樣的評價心裡會有點難過。

  不能不承認陸風是年級里最英俊的男生,因為混血的緣故五官輪廓要比一般人立體得多,顯得英氣逼人。自己長得帥對別人的長相難免挑剔一點──我在自我安慰。

  其實還是偷偷希望陸風能覺得我並不難看。

  陸風笑了笑。等其他人陸陸續續出了宿舍準備去教室上晚自習,他湊近一些,又提醒我:“以後別讓人看到你沒戴眼鏡的樣子。”

  “知道了。”我口氣不大好,“我沒那麽缺德沒事出去嚇人。”

  陸風笑容更大:“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嫌惡地推他:“走開,我要上自習去了,嫌我丑就躲遠點,別站在這裡,免得我嚇到你。”

  他忽然一把拉住我,俯下頭在我耳邊壓低聲音:“我是說,剛才你那個樣子,我看了都想親你。”

  “你,你發什麽神經!”我呆了半天臉都憋紅了才惱羞成怒。

  陸風呵呵笑了。

  我別過頭不看他欠扁的笑容,悶頭收拾著自習要用的練習題和筆記。

  “咦?我的襪子呢?”陸風低頭東張西望。

  “我洗了。”

  這男人外表光鮮無比,內在邋遢得不得了。襪子從來不洗的,穿完一雙就放在枕頭底下壓壓平,等全部襪子都跑到枕頭底下去的時候挑出一雙比較不髒不臭的來應急。半個多學期了沒見過他洗襪子,我敢打賭隨便抽一雙出來都硬得能在地板上站穩。我睡上鋪都熏的受不了了他還不嫌噁心。下午下課回來,趁他去買雞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些萬惡(臭)之源搜出來統統洗了,晾起來居然有一打之多,嘖。

  “你洗了?”陸風抬頭直勾勾看我,眼神怪異。

  “怎,怎麽了?”我開始懷疑那裡面是不是有百萬英鎊支票,表情那麽恐怖。

  “小辰你幫我洗襪子?”

  “是……”我糊塗了。

  “我真是愛死你了!”陸風伸手就抱,我沒能躲開硬是被他摟緊用力在臉上親了一下。

  “你變態啊!”嚇得我心臟都要罷工。

  “我是變態。”陸風笑眯眯,“來,再親一個。”

  “你做夢。”我把厚厚的化學習題砸在他臉上,他順勢一把揪住我把我按在床上作色狼狀上下其手。

  “喂,不要!”我求饒,“會癢……”話沒說完就被搔到腰側,忍不住暴笑出來。

  “怕癢啊?”陸風也笑,“那這裡呢?這裡?這裡?”

  被他手觸摸過的地方都跟觸了電一樣,我蜷縮成一團笑得呼吸困難。

  “小辰,你很敏感呢。”

  “怕癢就怕癢了,用那麽感性的詞幹什麽。”我爬起來,看他咬著嘴唇表情複雜地望著我,琥珀色眼睛閃閃發亮。

  “怎麽怪模怪樣的,你撞到頭啊?”

  “沒事。”他笑笑,光腳套上NIKE球鞋撿起書包,“一起自習去吧。”

  LONG WAY HOME (三)

  陸風上自習可以作為一個成語來使用,表示某現象極少出現或者根本不出現。

  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校外打架生事。(前面已經提過了,這是我們學校灰色收入的重要來源。)

  前不久還剛在電子遊戲廳用椅子打折附近高中小混混的老大一條胳膊,令他在這一帶中學生中名聲大噪。那是校園暴力盛行的年代,看多黑道槍戰片的都自發把他那樣打起架來下手又狠又快,操起啤酒瓶砸人腦袋一點也不手軟的人推崇為老大,以為是英雄。

  我作為老大身邊得寵的跟班英雄後面躲著的跑龍套,讓人覺得很羨慕似的,只有我自己才能理解千方百計不想被旁邊這個剛剛又被記了過,從教務處出來就以能讓教導主任聽得清清楚楚的音量把教導主任十八代祖宗都招呼過一遍的家夥所連累的心情。

  “小辰,溜冰去吧,我請你。”

  “不要,無功不受祿。”

  這種對話在我們之間很常見。陸風有錢,對朋友出手也闊綽,而我是絕不肯無故受人恩惠的,老爸從小就用雞毛撣子結結實實教會我和弟弟原則:“一不能偷,二不能貪。”貪就是貪小便宜的意思。所以我和陸風之間算得特別清楚,連出去爬山喝瓶礦泉水的錢都要一分不少地還給他。我自認為很磊落,他卻氣得半死。

  果然他又兇巴巴挑起眉毛瞪我;瞪了半天看我無動於衷,才換了語氣:“你功勞大大地有啦,去溜兩場當我答謝你。”

  “咦?”

  “上次幫我寫的那個作文,徵文活動一等獎,我老爸給我的獎金豐厚。”

  我呆滯,石化。

  YIYIYIYIYIYIYI,怎麽會這樣?那個髒話連篇的東西居然一等獎?

  55555555555555,為什麽會這樣,我長這麽大自己作文從來沒拿過獎的說,居然只用了三個雞腿就把獎讓給他捧走了……

  溜冰在當時的中學生中很風靡,原因是那裡的光線和氣氛極適合做些意味曖昧的小動作。男孩子們帶著心儀的關係尚未進一步明朗化的漂亮女生來溜冰,假借教學之名光明正大拉她的手扶她的腰,甚至連她摔倒的時候一定會跌跌撞撞撲進自己懷裡這一點都算計好了。通常從溜冰場出來的兩個人都會有突破性進展,運氣好的話直接升到全壘打都很難講。

  在場外換鞋子的時候不停地有人朝陸風打招呼:“阿風,今天沒帶漂亮馬子來啊?”“阿風,一個人來的?”

  媽的,我是個男的就不算人了麽?

  到現在連女生手都沒摸過的我心裡一陣不慡:“喂,聽起來你私生活很yín亂的樣子,到底帶過多少女生來溜冰啊。”

  “等我數數看啊……”

  他還真的手腳並用開始數,我呸了一聲站起來扶著牆壁搖搖晃晃進了場。

  “小辰,你技術很爛耶。”他大呼小叫。

  “閉嘴!”不用你大聲宣傳別人也看得出來我是只菜鳥好不好。

  坦白說這是我第一次溜冰,能站得穩已經值得嘉獎,根本連“很爛的技術”都沒有。

  陸風在場子裡玩得盡興,我只能手扶欄杆歪歪斜斜作挪動狀,安全滑出一步就跟人類初次踏上月球表面一樣感動得不得了。

  “小辰,我來帶你吧。”陸風溜了兩圈看我還是一副生死關頭的表情巴著欄杆不放,就過來雞婆,“你這樣一輩子也學不會的。”

  “去去去。”我大力揮動右手像在趕蒼蠅,“一邊玩你的去,我自己慢慢來。”

  那無恥的家夥又搞突襲,拉住我胳膊猛然一扯,我雙手一離開那個救命的欄杆就叫得和溺水差不多悽厲,撲騰了好一陣才總算死死抓住陸風的肩膀驚魂未定:“我知道了,原來你想摔死我!”

  陸風呵呵笑:“你不是沒摔倒嘛,來,我扶你,我比那欄杆好用得多。”

  他的穩定性的確不比欄杆差,而且欄杆也不會在我尖聲驚叫著快要撞上牆壁的時候及時搶救。我左手和他食指相扣,右手伸開來保持平衡,在我身邊的陸風右手搭在我腰上牢牢扶住,就以這種陣勢如臨大敵地繞著場子邊緣溜了一圈,我手心裡已經全是汗了。

  “再練一圈。”

  “你饒了我吧。”我主動示弱苦苦哀求,“我平衡能力不行,學不會的。”

  “說什麽呢,你差不多能站穩了,再練一會兒……”

  對面一雙男女踉踉蹌蹌地朝我們這個方向衝過來,眼看要菜鳥大衝撞,陸風手快地帶著我往旁邊躲,我沒他閃得那麽優雅,腳下一滑收不住就往地上跌,一邊鬼哭狼嚎一邊死死揪著陸風的衣服垂死掙扎。

  這回我總算充分認識到陸風作為一個活動扶手無與倫比的優越性了,那種加速度大於g的情勢下還能不晃不斜伸手穩穩把我抱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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