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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景行捏一捏她臉蛋,忽而沉聲說:“未央,答應我,別再逃。你今天已經看到,外面的世界多可怕。乖乖在我身邊,我希望天天看見你快樂,平安無事。”

  未央低聲說:“許多時候是你逼我走。”

  程景行思量一番,才說:“至多以後你開口罵人,我絕不回嘴。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我都能接受,兩人都退一步,協議達成?”

  未央遲疑,不能置信,“真的?”

  程景行笑,寬厚溫暖的手心揉著她短短的頭髮,“你知道,在許多時刻,犧牲會轉變成一件幸福的事。”

  又輕輕抱緊她,低聲喟嘆,“未央,你今天嚇死我。以後乖一點,不然沒有心臟病也會被你驚得心臟驟停。”

  未央在他懷裡點頭。

  這一刻安寧,聽得見樹葉沙沙響動。

  三月,桃花已悄然盛放,春芳襲人。

  交鋒

  林未央和程景行在醫院安營紮寨,程景行一定要求與未央住同一間病房,護士長無奈在牆邊加一張床,兩人中間隔一隻櫃,有時夜晚仰躺著牽牽手,看著天花板聊天扯淡,生活清心寡欲。

  未央的腿吊著,整個人的姿勢十分奇怪,有時也會坐輪椅出去曬曬太陽,一坐就是一下午。相處時候大都沉默,並無太多離離衷腸可訴。未央看一看課本,程景行在一旁辦公,撥電話,罵人,或是商量事情。她有時閒他吵鬧,帶上耳機聽廣播或歌曲,而他絕不肯受冷落,一定提著電話將她的耳機沒收,自己還在電話里同人討價還價,像熟練於菜市場的老婦。

  養病的日子十分安逸,相處時分如多年夫妻,沉默卻不沉悶,練就出許多默契。

  程景行的電話又響,這一次他看一看她,起身走出門去接,顯而易見的做賊心虛。

  白蘭問:“汐川的事情處理好了嗎?”接下來他已經猜到,無論答是或者否,她必然是要問到,“準備什麼時候回來?”

  他便說:“這邊的事情有些麻煩,但你放心,並無大礙,半個月內一定回去。”

  她這才放下心來,又細細問過他飲食起居,他便也細細回答她一二三四,像查崗,更像慈母遊子,異地關懷。

  最後說到婚事,白蘭有些失落,細聽去有少女情懷,小小鬧個脾氣,更顯得平日賢惠大度,“什麼時候陪我回來試婚紗?難道叫我一個人去,太孤單。才不要叫上閨蜜,在她們面前沒得丈夫陪,顯得多落魄。景行,你快回來。”

  他突然猶豫,想想婚期只剩三個月,而林未央就與他隔著一堵牆,他沒來由地發愁,苦愁難堪,真沒想到,他本以為自己可以遊刃有餘,現下竟然產生負罪感,不知道是對白蘭或是林未央,有錢有勢自然可以享受更多,更多的衣服房子美食鈔票,隨同更多的女人,不是嗎?是是是,從來金錢是真理。男人有了錢就是天仙。

  程景行調適口吻,低聲言明,“白蘭,你是否覺得應該對婚事多多考慮,人生大事,不是應該慎之又慎?你確定將來不會後悔?”

  他以為她會哭泣,委屈,指責,或是更出乎意料地暴跳如雷,而實際上,白蘭只是在電話那端沉默無聲,仿佛早已經料到,此刻在電話一旁冷冷譏諷,嘲笑他拙劣演技,連悔婚分手都要作冠冕堂皇架勢——親愛的,別太委屈,一切都是為了你,我這樣做全都是為了你好。

  噁心得令人作嘔的嘴臉,男人啊,扒開了外皮,終究是同一副黑心肝,不,沒心肝。

  白蘭怯怯問:“景行,你不要結婚了嗎?”

  他從門fèng里,看一看林未央低頭看書的模樣,突然瘋狂地想要答是,是,要悔婚,因為遇上令他瘋癲牽腸掛肚魂牽夢繞的人,說起來真是罪惡,噁心,但怎麼辦呢,明明就是遇上了,命里的劫數,躲也躲不掉。

  真是賤得可以,明明移情別戀,還要怪命運弄人,哦,老天待我不公。

  老天爺真可憐,這麼些年沒被唾沫星子淹死,可以改名叫堅強。也許二零一二世界末日泛濫的洪水都是老天爺這些年歲積累下來的委屈,一霎那宣洩,地動山搖。

  可是又聽見白蘭說:“請柬都已經做好,就差寄出去。父親的同事也都打點好,城中有臉面的人都知道我們會結婚。景行,不要這個時候開玩笑好不好?”

  “不,不會,白蘭,我只是需要時間,我需要冷靜地想一想。”嘆息,箭在弦上你耐如何?財色兼收難道不好?誰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非要為了那一點點可嘆可笑的所謂愛情而失去到手的名利成為他人笑柄?不,不,絕不。

  可是她那樣好,他捨不得她難過。久了更見不得她落淚,整顆心都揪起來,恨不得以身代償。不知什麼時候被兜走一顆心,魑魅留影,林未央的影,青黑,灰暗,層疊如黑幕降臨,誰知下一刻彩虹或是陰雨雷暴,都由她一手掌控。

  他需要想一想,確切的說,應該是仔仔細細權衡利弊,天平朝那一邊傾斜,尚未可知。人人都自私,總要最先為自己打算。

  白蘭說:“三個月不夠你想清楚?明明已經交往三年,你還要說你沒有想清楚?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嗎?請你提出來,我盡力做到完美。”

  這樣的說話方式,永遠像是在談公事。白蘭這樣的女人,可以說是完美,但完美不是人人受用,也許他當真犯錯,難彌補,他想到諾諾又想到宋遠東,思緒混亂。未夠考慮清楚,就下斷言,當真誠懇,聽起來卻讓人憤怒,“白蘭,在請柬沒有發出去以前,請你讓我有充足時間考慮清楚未來,關乎一生的事情,好嗎?”

  白蘭的聲音冷下來,從來就不是沒有稜角的人,說風涼話做造作事,她素來看慣,信手拈來,“我想大概是發生了什麼,讓你突然懷疑起我們之間的感情,或許你是對的,婚姻大事關乎一生,確實應該多考慮。我只怕父親氣你毀約,老人家脾氣大,也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來,你的瑞通才剛起步,我實在擔心會被悶死在搖籃里。”

  程景行道:“不要威脅我。”

  白蘭輕聲嘆息,“對不起,我只是一時情急。原諒我,景行。”

  兩人都沉默,思量應對之法,還好突然有電話插進來,程景行說:“你等一等,我有電話來。”才噓一口氣,截斷這一場對弈。

  是吳喜的電話,滿心沉痛,“老爺今早去了。”

  程景行一怔,噩耗總是來得突然,讓人手足無措。吳喜以為他悲傷過度難以接受,還要來安慰,“四少爺節哀,老爺去得很安詳,看起來就像是睡著而已。”

  程景行適才開口,囑咐吳喜說:“發喪吧。通知親故就好,不必太過鋪張。謝絕所有媒體記者,同墓地那邊打好招呼。”

  吳喜一一應了,又問:“您什麼時候回來?”

  程景行說:“有大姐二姐在就好。”

  吳喜驚叫,“這怎麼行,連二小姐都是不在的,根本找不到人,您要是再不回來,誰來給老爺送終?”

  程景行道:“不是還有許焰嗎?叫他捧靈。”

  吳喜道:“不成,許少爺到底是外姓人,不合規矩。”

  程景行冷嘲道:“我本來也不是程家人,孝子賢孫這個名頭也輪不到我。你只記著,別讓記者進來,不然要讓我看到什麼不利傳聞,也不必等我回去,自己從程家滾出去就是。”

  吳喜還要說,程景行已經掛了電話。再接白蘭,開口便是:“婚期必須延後,或是取消也行。我父親今早過逝,紅白喜事不能相衝。”

  白蘭停一停,只說:“恭喜你,找到好理由。”未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掛了電話,出乎意料的冷漠。

  他本以為她會安慰一大串再囑咐一大串,從來如此,噓寒問暖她最拿手。

  今天新鮮事尤其多,像是到世界末日,人人都反常。

  程景行擰開門進屋,未央還掛著腿看書,翻一頁,睫毛長長地垂著,似羽扇又是蝴蝶翅膀輕盈。

  他走到床邊,看一看她的書冊,躬下身掃過一兩行,抱怨說:“這書就這樣迷人?我在你身邊已經走了好幾圈,你居然都不抬頭看我一眼?”

  未央合上書,這才正眼瞧他,這幾天懶得鬍子都沒有刮,青黑色的鬍渣露出頭來,凸顯出幾分男兒粗獷,真是好看。她忍不住摸一摸他刺剌剌的下巴,他便順勢坐下來,握著她的手,親吻她柔軟的掌心,“舅舅果然比書本好看,是不是?你看你目露凶光,一副要將我拆吞入腹的模樣。”

  未央忍不住笑,推他一把,“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賺萬貫錢,做萬人迷。”

  程景行道:“原來我的未央志向高遠,我原以為你只想天天待在我身邊,你看,幻想破滅,我好傷心,送我一個安慰吻如何?”

  未央笑一笑,仰頭奉上雙唇,他便攬住她纖細腰肢,扶住她後腦,不許絲毫躲避,狂放而熱烈地親吻。

  做齒間遊戲,柔軟而又激烈地纏綿。後來都氣喘吁吁,他將她吻得幾近窒息。

  爾後指腹輕輕留戀在她唇瓣,輕聲嘆:“那口唇美得已是一個吻。”

  未央問:“誰的詩?”

  程景行親一親她,“不告訴你。”

  未央便說:“那你告訴我,是否真要和白蘭結婚,什麼時候,在哪裡?”

  氣氛一下子僵直,他冷著臉,要唬住她。“問這些幹什麼?你根本不必知道。”

  未央滑頭,笑說,“要為你準備新婚禮物,當然需要知道具體時間。你說,在你新婚前一晚上,我剝光了衣服在床上等你好不好?或者扮成貓女、蘿莉、小護士?舅舅喜歡哪一款?你要演地主、醫生或水電工?”

  程景行無奈,她牙尖嘴利,他從來不是對手,“你在賭氣,或是吃醋?雖然我不想拒絕,但必須解釋,未央,你還小,許多事情不會明白。婚姻並不是如傳說中動人,找一個愛的人相伴一生?小說里統統都是騙人的把戲,世上哪有那樣多曲折離奇的愛情?大多數人不過尋找一個容易相處,門戶相當的人湊合著過完一輩子罷了。愛情?愛情有保鮮期,過了期限就成一團腐肉,端端正正放在眼前發餿,任誰都想丟到垃圾桶,管他以前多麼相愛。與其日後無限期折磨,不如開始時保持清醒,沒有什麼是永久的,除了利益。我與白蘭,不能說全然利益,她選擇我,因為我適當,我選擇她,因為她切合,就是如此,再沒有多的了,也不可能再有了,你知道嗎?不為別的,只因為太麻煩,人人都嫌麻煩。多說一句都覺得全身疲累。可是生活就是這樣,生活無限大,可以擠去所有的夢想,愛,與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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