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細皮嫩肉誰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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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老艄公手按腰間的水煙筒,不緊不慢跟福三娘上了岸。

  岸上已經橫豎倒下了好幾個人,還有幾個負了傷,在角落裡呻吟,還有幾個仍在廝打。一個拿根粗樹枝,另一個掄一把菜刀,其餘人就是拿拳頭,有亂擂的、有胡砍的,還有抽冷子地上拿石頭砸人的。

  當中幾個箱籠,有的已經被打翻了,裡頭的細軟掉出來,但見朱的翠的首飾、披的掛的穿戴,也不知是誰家的金銀箱子整個兒被沖了出來,又或者是收拾了要逃難的,卻半途流落到這裡?

  那廝打的,便是爭這批財寶。打死的已經沒法廢話了,負傷的也退出了爭鬥,還剩四個人,還能打,看招式完全不是好漢練家子,所以年輕艄公把他們叫作「雜碎兒」。但他們能撐到最後,身體都結實,反應也敏捷。聽見老艄公和范娘子走來,忙中偷閒緊著轉睛看,只怕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范娘子嬌聲嬌氣,扭臉對老艄公道:「啊喲!阿爺,這些人打架呢。怕得很。我們走罷!」

  真是嬌語輕盈、妙目流波。雲舟先還嫌她輕佻?她如今才叫顧盼之間百媚橫生,叫人看了目眩心搖、神魂飛越。

  有個身高九尺的壯漢,一咬牙關,手一揮、足一跺。他對手還以為他要出陰招了,誰知他是跳出了戰圈,發狠道:「罷罷罷!這些東西就讓給你們,我不打了!你們讓我揀塊金子去,我再搶這娘子去。你們別妨礙我。這裡的東西,我也不跟你們搶了!」

  范娘子又是「啊喲」一聲,對老艄公道:「還有王法沒有?光天化日他們要劫人呢!」

  這輕嗔薄怒。比人家說笑還要動人。九尺壯漢心癢難熬,大踏步往她趕去,長手一伸,地上揀起一塊銀錠。

  有個身穿青衣、臉如鍋底的漢子,離這些東西最近,手裡拿根粗樹棍,「呼」的朝九尺壯漢掃來。

  九尺壯漢跳開。手裡還攥著那銀錠。怒道:「我不跟你們搶!我就要這銀子跟那女人。再嚕嗦,我幫他們打你了!」

  有個五短身材薑黃臉男人,手裡拿著菜刀。那菜刀半卷了刃。在此仍然是件可觀的兇器。他一言不發,試圖往黑臉漢子臉上砍去。黑臉漢子反應迅速,貓腰反手把棍一掃。要不是短黃男人閃得快,腰當時就給打斷!

  登時幾個人又扭打在一處。也不是沒人瞄了瞄范娘子。考慮著:要跟九尺壯漢去搶這個女人不?

  到底是沒有九尺壯漢果斷,他們誰都沒有出來跟九尺壯漢競爭。

  九尺壯漢呵呵一笑:「小娘兒。今番你是我的。」

  范娘子回身道:「老爹,我們走呀!」

  她是風擺楊柳,人嬌體弱,奔不快。那老艄公搖搖擺擺。也是人老腿慢,如鴨子般盡伸脖子往前,腳下沒能奔出幾步路去。九尺壯漢追向前。大手掌一伸,還要說便宜話:「小娘子我們前生是菩薩前燒香修得來——」

  那手眼看就要捏著范娘子的香肩了。范娘子噯喲一聲,似乎是踢著了什麼東西,嬌軀往旁邊一倒,好險倒把這一手閃過,而老艄公往旁邊一搖晃,又擋住了九尺壯漢的路。

  九尺壯漢心中煩躁,橫使一腳,往老艄公踢,嘴裡不乾不淨罵道:「老兒躺下!」

  老艄公還真的躺下了。他這躺法頗為怪異,腰筆直、背筆直,就是腿彎一彎,人往後仰,就像一座橋似的,有個正經名字叫「鐵板橋」,乃是外功中極見功力的一招。光是這一倒,沒有五年以上苦練,不能見效。而他豈止倒下,還就勢還了一腳!於「鐵板橋」姿態下還能還一腿,他筋骨真得是鋼鐵鑄的一般,否則怎能完成。

  九尺壯漢光顧著矚目范娘子了,沒注意老艄公這腿是怎麼飛來的,但覺膝彎一疼,已然中招。老艄公且冷笑道:「倒也。」

  九尺壯漢真的一個踉蹌,實在身體是結實,竟仍勉強站住了,大怒道:「你這老匹夫敢打爺爺!」

  當下他先不管范娘子了,趕著先要把老艄公打倒再說。他是虎虎生風,老艄公就使出了小巧迴避之能,把他拳腳全都躲過,逮到機會就捏他一把、打他一掌。范娘子就立在樹後頭,拿袖子遮著臉,在袖底下看老艄公戲弄那壯漢。

  那九尺壯漢累得氣喘吁吁,罵道:「給我逮住,我壓死你!」

  老艄公回道:「你壓不著,空長那麼大個子,白費布!」

  混戰團中有個大額頭粗眉毛男人眼珠子一轉,卻從戰團中抽身出來,穿在樹林間跑,不一時脫離戰團,抄到范娘子側翼去。他想著,趁那九尺壯漢戰那老僕,他先把這朵嬌花給采嘍!

  九尺壯漢給老艄公繞得暈了,氣得哇呀呀叫。老艄公不樂意聽:「你脖子上的包咋能吹那麼大氣呢?我給你打回吧。」掄出腰間的水煙杆子,給他來了個泰山壓頂。九尺壯漢一看,那杆子呼的抽下來,真像鐵棍,若要抽結實了,登時腦袋就得開花!嚇得他急忙往後一躥。老艄公已經搶進他懷中,膝蓋一屈,在他小肚子上給了個膝撞,雙掌再往他胸前一推,九尺壯漢摔得個雙腳朝天,面朝下躺在地上,鼻子嘴全磕破啦。便聽一聲慘叫,卻不是他,而是想偷襲范娘子的那個大額頭粗眉毛男人,手剛環向范娘子的腰,范娘子柳腰款擺,已然閃過。粗眉男一看:小娘兒滑溜!他發了狠,伸長手臂,又是這麼一抱。范娘子倒笑了,兩隻手拍下來,就像兩隻小扇子,漂亮是頂漂亮的,粗眉男人身臨切近,感到那麼一股子殺手,嚇得抬臂一擋,就聽「咯愣」一響,范娘子右手先叼住他腕子,當場就把他腕骨缷下來了,左手再往他脖子上一掃,粗眉男人抹頭就倒下來。范娘子尖俏俏一足翹起,往他腰眼上一踢,粗眉男人慘叫一聲,下半身都癱了。

  混戰的那些人也不敢打了,看向這邊,知道來了狠角色,瞧這兩個大男人不知怎麼就給放倒了,心裡是害怕的,但戀著幾箱籠的金銀,又捨不得撒手。那拿粗樹棍的還算懂事,問道:「朋友是道兒上的?」

  老艄公漫聲吟唱:「不怕王法不怕天,也要金銀也要錢。東西物件全留下,閃出道路放回還。牙嘣半個說不字,一棍一個染黃泉!」

  這是強盜的「放話」,有固定的套路。現如今最流行的是「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人一聽就知道,山大王攔路搶劫啦!

  而這老艄公吟的,是更老派的版本,顯得更莊重,不過中心思想是一致的:要命不?要命就給錢!

  范娘子站在後頭,扳了根嫩樹枝繞在手指間玩,笑吟吟望著他們。

  拿粗樹棍的掂了掂樹棍、拿菜刀的摸了摸卷刃。滿臉血的九尺壯漢又從地上爬了起來,而粗眉男人攥緊拳頭,吼出了一個字:「殺!」

  隨後他就暈過去了。

  但這字就像打開了電門,三個打架的打雞血一樣沖老艄公和范娘子衝過去了!這下可熱鬧了,但聽砰拎乓啷、叮哩當琅,鐵鈴鐺木鈴鐺石鈴鐺擱一塊兒打那般的一串響,三個人一個追一個,都撂在了原來那個粗眉男人的身上。

  范娘子還可惜呢:「本以為能招你們哪個誰入伙的。誰知你們全不濟呀!」

  老艄公已經還水煙筒入腰帶,拎了箱提了籠背了包扛了櫃,像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似的,往艇上回走了,嘴裡且道:「罷了!艇上也裝不下了。」

  這意思是反正不能再帶人了。地上還有個銀包,這銀包卻是該拿的。他拿不動,就是留給范娘子的。

  銀子,金子,都屬於重東西,看著也就腦袋大那麼一個包,份量可比幾個死人腦袋還重。包紮的布用了好幾層,捆得特別紮實,也就是怕金銀掉出來。范娘子伸出手,輕而易舉的也就拈了起來,跟拈一袋兒鮮花似的,完全不要緊。這兩人走回去,近了小艇,范娘子皺起眉毛,問:「喲,老爹,你看小韜在幹嘛呢?」

  不用她說,老艄公也已怒掀兩條壽眉,躥將過去,身上箱籠抖落在艇中,伸手把年輕艄公從福家丫頭身上揪起來,罵道:「叫你看船,你看到什麼地方去!」

  年輕艄公抹著嘴,還笑忒忒的替自己辯解:「我沒動正主兒啊。」

  福家丫頭還是迷登登的表情,被年輕艄公推倒在船底之後,自己再坐不起來,就躺著了。范娘子幫她把衣裳理好,閒閒幫年輕艄公說話:「看到細皮嫩肉,誰都愛的。」

  年輕艄公一喜:「正是——」

  范娘子身子傾壓向他,伸手撫他的脖子:「瞧小韜這好皮肉,連我都忍不住。」

  她的語氣和聲調,真的很愛很愛、很饞很饞,似食齋幾天的肉食動物,終於又看到了肉,而且還是上等的好肉!

  年輕艄公寒毛一凜,哀聲求饒:「姐姐!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行不行!看我爹面上,饒過我這次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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