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肚子急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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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家下人們有的去報告福三娘、有的去找唐靜軒。岸邊的人有後知後覺想起來:「那快艇上年輕些的艄公——」

  「怎樣?」

  「他沖我們作個揖——」

  「嗯,禮數好。」

  「哪兒呀!我現在想想,他這完全是江湖作派嘛!哪個討生活的艄公有他這麼放得開?再說年老些的,也像是跑老江湖的。他們是綠林的人吧!」

  「現在你看出來了,早你幹什麼去了!」老成些的道,「你別說了。事已至此,再叫他們聽見這些話,更慌了。」

  「那可不對。」又有人道,「真是綠林劫人,那更得早些知道,好報官府去的。」

  「這兒不是沒官府?」

  「嘿你跟我抬槓是吧?水不是退了嗎?退了不就有官府了嘛?!」

  這裡攪擾未定,福家下人已經把消息報了回去。福三娘本來就肚子鬧得身體虛弱,一聽這話,差點沒當場暈死過去。唐靜軒也沒了主意。謝家人卻主動上門來了,替雲舟來道惱、問詳情,唐靜軒想起雲舟在水邊安然的背影,就如同黑夜裡見得一盞明燈,起身到雲舟這邊求見。

  在雲舟門前候著時,唐靜軒自己想想,也覺得不是滋味:他堂堂七尺男兒,福三娘又是長輩,兩個人都沒法子,還要來求一個閨中女兒幫忙。人家哪幫得了什麼忙呢?他這趟跑得是太魯莽了!

  想是這樣想,腳等在雲舟的門前,卻縮不回去。

  紛紛擾擾的話兒,早已傳到雲舟這裡。筱筱聽見之後,倒抽一口冷氣。幾乎回不過來——竟然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如果當時筱筱也去送行,會不會也成為失蹤人口一名?

  小姐真是太英明了!怎麼就能及時避禍趨福的?筱筱敬畏的望著雲舟的側影。

  「怎麼了?」雲舟似背後也長著眼睛。

  「沒什麼。是……」筱筱囁嚅著,索性跪了下來,「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嗯?」雲舟將琴撥子放下,道,「你好端端在這裡,又沒遇到危險。我救了你什麼命了?」

  筱筱含淚道:「多承姑娘。婢子才沒出去遇到危險。」

  「哦,這事。」雲舟道,「你是我的丫頭。我理當護你周全。就算我日常彈的一把琴,我也沒有丟到外邊給人去劫的道理。更何況是人了。」

  筱筱口中依然囁嚅。雲舟道:「大聲些。」

  筱筱鼓起勇氣:「姑娘難道能掐會算嗎?怎知道那些人可疑?」

  雲舟道:「我不會算,但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那范娘子本就來路不正,言詞輕佻。如今我們又在離亂中,更經不起險。我既不願得罪她。也不敢接近她。再看大水初下,我們這邊的筏子出去尚沒有回來,她那兒就有人來接,真是好有手段。這種人背景只有兩種可能。一種白,一種黑。若她是白的,我禮節周到。只未親至送行,末了再登門致歉。料她也能諒我。再體念我的細心周全,日後有機會,還願意與我合作,亦未可知。若她是黑的,更犯不著沾邊了。我因此也不願意你過去。」語氣放柔,「你是我貼身好姐妹,若有閃失,豈不等於我臉面閃失了一般。」

  筱筱正感戴,聽雲舟又遺憾道:「我如果真能卜算,就算出福妹妹會過去,把她拉回來好了!怎容她也失落?」

  筱筱也深替福珞擔憂。外頭報唐公子求見。雲舟深鎖雙眉,道:「他來何用?米已成炊。如今我也沒法子了。」

  筱筱道:「那末筱筱去請唐公子先回去?」

  「不可。」雲舟道。筱筱不解。雲舟解釋道:「大夫看病,要末藥到病除。要末治不了病,人參湯也總要開一碗的。否則病家豈不傷心?」

  筱筱醒悟,暗嘆還是小姐透徹。她先出去招呼了唐靜軒。不移時,雲舟也出來接待他,切實有用的搶救方案是欠奉,只研討道:「或許福妹妹本來送人家出去,遇到急流,小艇一時回不來,人家好心,便一同先載往府衙去了?好在水漲得快、退得也快。現在既然已經開始退了,不移時,我們應該也可以走出去了。那時再去府衙尋找福妹妹,總要有個說法。」

  唐靜軒聽了,深表佩服:「還是謝四小姐見得是!」心底果然已經寬了些。

  雲舟知道自己說的這些,都像給垂死病人開的人參湯,只能寬緩寬緩,濟不甚事的。若換個聽眾,別說雲劍了,哪怕林代,雲舟都不好意思把這種話說出口。唐靜軒卻豈止肯聽,而且真的買帳。雲舟不僅暗自嘆息:這號稱錦城第一精緻風雅的貴公子,不說繡花枕頭稻草心吧,世務是真的一點也不通的。張綺兒若真嫁了他,日後也必有罪受。

  這些話,她都不好說破,就安慰了唐靜軒,又往福三娘這邊來。福三娘為了肚子的急症,很不願意見客,尤其是雲舟。這真叫自慚形穢。雲舟卻一點不嫌棄,把安慰唐靜軒那些話,略改一改,又給了福三娘。福三娘老辣些,知道這些都是空頭話,然也沒別的法子了。雲舟又道,當此水退,反而容易出亂子,他們三個宜把下人與箱籠都收在一起守護。

  福三娘先還聽不懂怎麼水退了反而容易出亂子?雲舟解釋:大水漲滿時,大家怕死,容易團結。水開始退了,大家開始鬆懈,不用擔心淹死了,而治安秩序快恢復、卻還沒恢復,難免有些人想趁亂發一筆財,故容易出事。

  福三娘恍然大悟,自愧道:怎麼我還要一個沒出閣的姑娘來提醒!謝家四姑娘,果然名不虛傳。

  雲舟又自責沒有早料到福珞會到水邊去遇險。福三娘反過來安慰雲舟:「這也不是姑娘能想到的——只是那范娘子,到底什麼來頭?」

  雲舟也困惑:「聽她說話,對京城的大人們確實了解,這……」

  福三娘道:「或許知府夫人真的跟她有交情?」

  雲舟點頭:「三娘說得是。或許水退後我們一問,才知道都白擔心了。」

  福三娘咬牙道:「那時,我非請娘舅拿家法教訓珞兒不可!」說著,也不知還有請家法教訓福珞的機會不能,心裡一酸,眼淚幾乎要落下來,頭一陣發暈,暗自警惕,不知自己病勢會怎麼樣,雲舟先前的憂慮卻是切實的,萬一在水退時被人給劫一把,那就不值當了。福珞失落,已經是個警鐘,可不能連剩下的人和東西也全沒了!

  福三娘趁自己沒有徹底昏厥之前,拍了板。她也算唐靜軒半個長輩,能代唐靜軒做決定。雲舟負責調度,將三處下人與財物,整合在一道,訂了巡邏人次,說了賞罰。

  唐靜軒的書僮對謝家的下人贊道:「你們四姑娘還沒出閣呢,怎麼這樣老道!一件件事清清楚楚的。巡邏排得也清楚。聽說家裡也是她在管?」

  謝家的下人道:「那是!不然怎麼老太太、太太都倚重她呢?不過這巡邏的秩序,這不怪我再夸一句,原來是明珠姐姐行出來的,有個表,按不同的情況有增有減,總之大譜兒按表來,就走不了大褶子。」

  唐家書僮唱個喏:「早聽說你們家有明珠碧玉兩件寶貝,便是這兩位姐姐了?」

  「那是那是!」謝家的下人與有榮焉。

  「外頭又有一個神仙、一個太歲!」唐家書僮繼續贊道。

  神仙自然是張神仙,太歲當然是劍影了。「有他們在的話,那福小姐就有下落了。」謝家的下人也感慨。

  說話間,看時辰到了。明珠的巡表法,各人負責的時段清清楚楚。每當下一班的,提前一刻鐘要來候著,到點交籌碼,責任也移交。一拿巡籌,就不能胡侃海吹了,得打點起十二分精神來,不然略有差錯,加倍處罰。

  唐家書僮在排表時也領了這訓誡,且喜是簡明易行,一聽就懂。排巡班時又至少有一個老成的帶一個新手。時辰既到,謝家的下人領了唐家的書僮換了巡籌,當起差使來,這且不提。

  福珞在小艇上行去時,但覺耳畔風聲,小艇是乘風破浪往前去,浪頭嘩啦啦往後退。不移時,艇頭靠岸,岸上喧譁聲甚大,煙聲彌鼻,還有火光沒有熄。

  這是水初退時,在福珞他們的孤村里見到的火光。那時眾人還以為這邊人太高興了,舉火慶祝。如今福珞見得吵聲喧耳、刀光棍影,看地上還躺著屍體,曉得不是慶祝儀式了。卻也奇怪,她並不害怕、也不興奮,迷迷登登的,好像酣睡初醒,而沒有完全清醒,半個魂兒還在夢裡。

  小艇搭了岸,年輕的艄公指著道:「雜碎兒這裡滾油呢!」是江湖黑話,意思是,並非道上的人,在這裡想撈好處。

  范娘子撫掌笑道:「來得好!」年老艄公把船繩朝年輕艄公一遞道:「這裡你掌著。」年輕艄公應著。福三娘在福珞肩上一按,道:「妹妹且坐一會子。」

  福珞稀里糊塗就坐了下來。她身邊的丫頭也跟她一樣,只比死人多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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