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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他倒下了,這次,自己無論如何也會在他身邊,一定要守護他,比他更加堅強。

  無論多久,無論結果,他都等。

  每過一個小時,顧舟心中的焦躁就會多一分——一氧化碳中毒,昏迷時間越久,預示著以後後遺症越嚴重,最嚴重的可能會肢體癱瘓,痴呆等。

  害怕嗎?

  真的害怕。

  無時無刻不在怕,怕那雙漂亮的眼睛不會再睜開,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怕就算醒過來,神智也永遠回不到以前的狀態。

  潘煙打過來一筆錢,又發過來一條簡訊:不夠再跟我說。

  很明顯,是打給付俊卓的醫藥費,大概,試圖用錢來彌補內心的愧疚。

  顧舟看著簡訊,看了半天。

  沒有回覆。

  轉眼間,昏迷狀態已經持續了三天,期間做了三次高壓氧,然而付俊卓完全沒有清醒的跡象。

  宋文柏找了護工來照顧付俊卓,由於付俊卓的情況不容樂觀,宋文柏也算是破天荒地每天過來看。

  每次來,顧舟都守著,宋文柏確定了兩個人的關係。

  他沒去管。

  對這個兒子,他一向是放養,沒去管過他上什麼大學,學什麼專業,去哪個國家留學,在哪裡工作。所以,倒也真的對他的性向,以後結婚還是不結婚,持無所謂的態度。

  何況現在的情況看來,以後是生是死,都還是未知。

  生死之前,其餘的事,都不想去追究。

  宋文柏和顧舟談過一次話:“如果他一直不醒,你打算一直守著他嗎?”

  顧舟執拗地回答:“他會醒的。”

  “小傢伙還在上學吧?”

  “辦了休學,等回去上學的時候,學長一定醒了。”

  年輕人的話,三分鐘熱度,信不得。

  山盟海誓,都是騙人的,是人,最後都會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路,更何況他這個兒子現在是這種情況呢?好了另說,好不了呢?

  沒有人能忍受得了的。

  宋文柏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兒子,擰眉嘆息。

  ——

  就是這樣一份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感情,顧舟卻一直在堅持著。

  他每天幫他活動活動手腳,擦擦臉,每天陪著付俊卓說話,跟他講講事情,講講自己找到了球球團長寄養的家庭,講講目前球球團長仍舊在寄養,並且和那家的三隻傻白甜處得很好,講講等付俊卓什麼時候醒了,他們能回家了,就把毛孩子接回來。

  學霸在這個時候,深刻地表現出了其仗義的性格,他每天提著飯吧噠吧噠過來看付俊卓和顧舟,順便幫顧舟把換洗的衣服帶回宿舍扔洗衣機,隔一天再帶過來給顧舟,順便催催顧舟多吃點。

  這個時候,學霸也知道了顧舟和付俊卓的事情,這傢伙每天在微信上強行給顧舟灌雞湯,諸如,“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明天會更好”之類。

  然而,顧舟最重要的人就躺在面前,基本不怎麼看微信的。

  從付俊卓入院第一天開始,仲春也出現過幾次。

  仲春給顧舟帶過好幾次用得著的,每次也不怎麼說話,陪著坐一會兒就走,最後一次,他對顧舟道了歉:“查明了,那個帖子是邵會領發的,我不應該在嫉妒之下被帶節奏,隨口污衊。”

  看過顧舟看付俊卓的樣子,專注得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付俊卓。即使是喜歡著顧舟的仲春,也非常動容。

  仲春看著付俊卓:“願你早日醒過來,顧舟很辛苦的。”

  連續幾天的高壓氧,付俊卓最終在第5天睜眼,在第6天恢復了些神智。

  醫生說,原本他可以在三天之內醒過來,只是身體太弱了,愣是又拖了兩三天。

  還有什麼比死裡逃生更令人覺得萬幸的事呢?

  儘管在出事之前,兩個人都對對方很是想念。

  然而此刻,付俊卓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做出更多的反應,他只是看著顧舟,隱約意識到這是他一直念著的小太陽,但卻沒力氣說話;顧舟沒出息地憋著眼淚,安撫著付俊卓,讓他不要說話,不要緊張。

  等醫生來查看,付俊卓醒累了,又睡過去之後,顧舟跑到洗手間抱著廁所門哭,哭完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整個人的天空又重新亮了起來。

  又能一直走下去了。

  一氧化碳中毒,治療漫長且艱難,如果治療得不得當,很有可能引發遲髮型腦炎,影響一輩子。而一旦一次治療不當,二次入院治療,那麼那時候痊癒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付俊卓的狀態看上去很不好,顧舟自然是照顧得無微不至,醫院各種治療手段營養補充也跟得上,付俊卓卻好轉得很慢,每天頭昏,頭疼。

  第79章

  能倖存下來, 已經是人生主角光環的眷顧,後續治療卻沒有給付俊卓任何仁慈——嘔吐,劇烈頭痛,心跳加速, 不能下床, 間歇性還會肢體抽搐。

  洗澡、上廁所,一切都需要由人背著或者抱著。

  能說話,卻不能組織較長的句子, 有時候鬧半天也想不出來該說什麼, 說不出話來時會著急,但是他也不能著急,一急又會心跳加速、不能呼吸。

  身體的難受可以忍受,而言語表達障礙, 則是生生在人的周圍罩上了一層罩子,罩子裡面再多的想法, 也無法傳達到罩子外面。付俊卓每次已然走到了他想到的答案面前, 卻一次次被一隻無形的手推開, 跌回原處。

  一個月。

  他清醒的時間不少,每次醒著就能看到床邊坐著的顧舟。

  顧舟和他說話。

  顧舟餵他喝水。

  顧舟握著他的手安撫他入睡。

  顧舟料理著他的一切。

  都是顧舟。

  可是, 顧舟越來越瘦。

  雖然他一直在對自己笑,可是付俊卓知道, 他不開心。

  是啊,怎麼能開心呢?

  顧舟每天都在擔心。

  人,到底是最不知足的生物。

  當初付俊卓昏迷不醒的時候, 顧舟別無所求,只求能再一次看到那雙漂亮的眼睛睜開;而現在,付俊卓醒著,顧舟卻在害怕這次的事情,會給付俊卓的腦部帶來最不可挽回的損傷。

  如果真的成了那樣,怎麼辦呢?

  顧舟時常看著付俊卓的睡顏,想著,如果付俊卓真的傻了,那就養他一輩子。

  情在濃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然而付俊卓清醒過來時,慢慢地也能想通一個道理,那就是,如果自己永遠是這樣,身邊的人會有負擔的吧,顧舟會很辛苦的吧?

  也許會……厭煩的吧?

  這並不奇怪,人之常情。

  或許一切都好了,或許就只剩下治療,剩下等待康復。

  可是,能康復嗎?

  在邵會領身邊十一天,付俊卓也沒有抱著一定能活著走出去的信心,只是一股執拗的信念奇異地支撐著他。

  都是為了能再見到顧舟。

  彼時,他並不知道,最終自己會以現在這種狀態見顧舟。

  這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有生之年,站不起來,說不出話,成為了一個巨大的累贅,又該怎麼辦?

  大概那個時候,會後悔那時候自己的求生意志太強了吧。

  又是一個月。

  付俊卓時常會在夢中見到邵會領,會夢到那隻貓,夢到無數次被關進去的那個狹小的木箱子,夢到最後他掙脫昏迷的邵會領,拼了命地啃著緊緊封著的膠帶。

  絕望窒息,恐懼,不甘心。

  死死地跟著他。

  每次醒過來,都是顧舟擔心詢問的目光,和顧舟溫柔擦拭付俊卓眼角臉頰的動作。

  愛人在身邊,其實已經很好了。然而很多時候,身體與心理的病症全面爆發,往往會從內而外,無聲無息地謀殺一個人。

  付俊卓在一天天治療,各種病症卻絲毫不見好,甚至帶出了另外一些併發症的時候,整個人都要繃斷了。

  想了太多。

  真的很多。

  終於有一天,付俊卓慢吞吞地對顧舟說:“你回去吧。”

  好好地,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顧舟不能理解之餘,心裡一緊,盯著付俊卓的眼睛,問:“為什麼?”

  為了配合付俊卓的語速,顧舟的語速也比一般時候要慢,他緊張地看著付俊卓,等著他的回答。

  付俊卓眼窩深陷,看得出來,這段時間的治療吃了很多苦,卻是努力地對顧舟扯出一點笑:“等我好了,你再來。”

  明明在假裝笑,卻在下一秒,嘴角忍不住地下拉,躲都來不及躲,付俊卓慢慢偏過了頭。

  不忍心去過度消耗顧舟的身心,也害怕在日復一日的枯燥和絕望中,消磨掉了顧舟對他的愛。畢竟,有些傷口,是需要自己去舔舐癒合的啊。

  付俊卓也不知道自己是出於怎樣的心態,才會提出這種要求。

  如果非要去深度挖掘,大概是不想讓顧舟繼續看到自己瀕臨崩潰的樣子,如果最後結果是他不想看到的,何不提早放顧舟一馬;又大概是無比想要自己站起來,想要在有朝一日自己好了,能走出去,能以全新的姿態去擁抱顧舟。

  無論怎樣,顧舟還小。

  不該承受這麼多。

  然而,他始終還是貪戀小太陽的呀。

  即使能說出讓他走的話,也還是立即就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或許是千般感情涌在心頭,又或許是人在病中容易傷感。

  “不要再說這種話,我會傷心。”顧舟拿著小勺,餵他喝水,“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變好。”

  付俊卓不說話,順從地張開嘴,含下小小一勺水。

  一勺,兩勺,三勺。

  付俊卓微微別開頭,顧舟停止了餵水的動作,將水杯放在床頭柜上,然後俯身過來幫付俊卓將護理床搖平一些。

  蓋被子。

  拿過一旁的放在熱水盆里的毛巾,擰乾,幫付俊卓擦臉。

  溫熱柔軟的毛巾覆上眼皮、臉頰,忽然之間,似乎就擦去了一點之前擔心低落的情緒。

  付俊卓閉上眼睛,又睜開,看著顧舟。

  顧舟將毛巾放回去,握住付俊卓的手,將臉貼上那隻手:“知道你失蹤的時候,我忽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後來聽警察說你一氧化碳中毒,送醫院搶救,那時候……我真的覺得,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我什麼也不怕,只怕你出事,只怕沒有你。”顧舟偏頭,親吻著付俊卓的手,“我都知道,但是,再為我勇敢一次,我們堅持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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