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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錦下意識的咬住了勺子:“還有老嚴……雖說他現在已經成了那個樣子,可萬一有人想要痛打落水狗怎麼辦?如此看來,為今之計,還是儘早離開這是非之地才好。”

  想到“離開”二字,他立刻愁苦起來:“要是說走,當然去英美國家最好,起碼語言還通;至於將來的生活,到時再說。可我怎樣才能弄到護照呢?”

  三錦知道憑藉自己這種身份,想搞到三張護照,幾乎難比登天。

  待到外面雨勢見緩,三錦便起身借用食堂電話,從汽車行內叫了一輛汽車過來。

  片刻後他領著二格出門上車,便直奔六國飯店而去。

  三錦所開的房間,位於飯店三樓。父子兩個衣服都被雨澆透了,再讓雨後涼風一吹,一起凍的哆哆嗦嗦。關好房門後,這二人手忙腳亂的一起脫光了衣服,隨即三錦就去浴室內放熱水,準備泡澡驅寒。

  二格在外間,把自己那個箱子打開,提前預備出了乾淨衣服,同時就聽三錦在浴室內接二連三的打噴嚏。他赤條條的趕過去問道:“阿瑪,你是不是凍著了?”

  三錦身在水汽之中,此時就紅著眼睛扭過頭來:“沒事,暖和過來就好了。水放得了,你快過來。”

  二格搖了搖頭:“我不冷,你先洗吧。”

  三錦抬腿邁入浴缸中:“一起洗吧,這水真熱。”

  這浴缸還是老式的,著實不大。二格和三錦相對著坐在裡面,就覺著手腳都沒地方放置,非得蜷成一團才行。二格這樣的半大孩子,能吃能喝,正是健壯如牛的時候,並不畏寒;而三錦低頭抱膝的坐在熱水裡,卻是顫抖不止。

  “難道我老了?”他神昏力竭的閉上眼睛,就覺著寒氣從四肢百骸中緩緩的發散了出去,心中就發出慨嘆:“唉,原來我也會老啊。”

  二格洗淨了頭臉,覺著浴室里水氣蒸騰,怪憋悶的,就擦乾身體先出去了。三錦正好趁機伸展身體,舒舒服服的半躺在浴缸里。

  他一直泡到水涼才起身。光著屁股走出浴室,他疲憊不堪的上了床,一邊攤開薄被一邊問二格:“你不睡一會兒?”

  二格穿著一條小褲衩,很有精神的在地上來回走動,見他阿瑪已經躺進被窩裡了,才毫無困意的坐到了床邊:“在火車上整整趴了兩天,我可不想再睡了。”

  三錦閉上眼睛,無力再去理會他。

  二格默然無語的坐了片刻,後來聽三錦的呼吸粗重起來,知道這是真睡了,便抬腿上床,低下頭研究自己的手腳——皮鞋裡進了水,方才又洗了澡,他那手腳的皮膚都被泡的皺了起來。

  二格不喜歡自己的身體。他很瘦,胳膊腿都細長,卻又大手大腳。因為還是少年,骨骼纖細,所以手掌腳掌薄薄的,蘊藏著無限生長的可能性;這和三錦正處在了兩個極端。

  三錦的身體,當年時胖時瘦,戒掉鴉片煙之後生活習慣好起來,變得不胖不瘦;可手腳卻偏於豐潤。二格記得他阿瑪的手背上還有小肉窩來著,像小孩子一樣;此刻把三錦的一隻手從被窩裡拉出來一看,果然是有。

  他又爬到床尾去看三錦的腳,並且用手抓住他的腳趾扭來窩去——他小時候就這樣玩過,三錦的腳軟軟的,幾乎就是柔若無骨。

  二格把三錦的一隻腳捏的奇形怪狀,同時嘆了口氣,因為感覺自己渾身全是骨頭,除了骨頭就沒別的了。

  二格自慚形穢的擺弄著三錦的腳,後來玩膩了,便也一歪身倒下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他嘴上說不困,可當真入睡了,卻也是直到天黑才醒過來。跳下床打開電燈拉上窗簾,他去衛生間撒了一泡尿,回來後就跪到床上去推三錦:“阿瑪,醒醒吧,你看這都什麼時候了?”

  三錦“哼”了一聲,並不睜眼,只低聲咕噥道:“別鬧,阿瑪再躺一會兒,你要是餓了,自己下樓去餐廳吃晚飯。”

  二格借著燈光,忽見他面色泛紅,就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把,觸感竟是滾燙。

  他立刻有點慌張:“阿瑪,你發燒了!”

  三錦似乎是連話都懶得說:“沒事,躺一躺就好了。箱子裡有阿斯匹靈嗎?”

  二格翻身下床,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服:“我到外面找藥店買去!”

  三錦聽聞此言,立刻掙扎著扭過頭來:“別去,你不認路,走丟了怎麼辦?二格乖啊,自己吃飯,讓阿瑪多睡一會兒,明早就好了。”

  二格提著褲子,先是遲疑,後來就很痛快的答應了一聲:“哦,知道了。”

  二格嘴上答應的好,其實並不聽話。在餐廳吃晚飯時,他搭訕著詢問領班附近哪裡有藥店。那領班見他相貌清俊,言語有禮,便很和藹的詳細告知了一番。

  二格平日難得出門,此刻填飽肚皮後,他就探險似的出了飯店大門,走兩步回頭望一望,生怕自己會迷路。按照那領班的指示,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家藥店,然後花大價錢從裡面買走一瓶很有年頭的阿斯匹靈。

  回到飯店房間後,他把藥給三錦吃了。三錦見他擅自出門,氣的打了他一巴掌——打在後脖頸上,也沒什麼力道。二格並不在乎,只是滿懷期待,以為明日天一亮,三錦就會恢復健康了。

  這夜便是一宿無話,待到翌日清晨,二格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三錦的額頭,隨即就驚恐的發現三錦的身體仿佛是更熱了。

  他跳下床去拿起藥瓶,仔細查看了上面的標籤,結果發現這瓶藥至少是二戰前生產的,那標籤上的英文已然有些模糊,如果認真追溯起來的話,興許歷史還要悠久。

  “阿瑪!”他害怕了,擔心自己會把三錦藥死:“你現在覺著怎麼樣啊?”

  三錦掀開被子,搖晃著慢慢坐了起來——他也沒覺著怎麼樣,就是渾身發冷,頭暈目眩,並且還有點作嘔。

  “今天得去醫院看你嚴叔叔啦!”他強撐著站起來,兩隻腳像陷進了棉花堆:“其實你應該叫他嚴伯伯,你啊,見了誰都喊叔叔。”

  他嘴裡說著不咸不淡的閒話,雙腿發顫的走過去拿了衣服,一邊穿戴一邊強作無恙:“別站在地上發愣,快去洗臉刷牙!”

  二格眼睜睜的望著他:“等到了醫院,你別急著看嚴叔叔,還是先去看醫生吧!”

  三錦屏住呼吸,咬牙忍下胸中一陣煩惡,片刻後才說道:“唉,我知道,你就不用跟我出門了,留在房裡看著箱子。”

  三錦吃不下任何東西,只喝了兩口水。陪著二格吃過早飯後,他打電話租下一輛汽車,然後獨自去了醫院。

  現在這日本醫院中,外面看著還是老樣子,其實日本醫生們已經走掉大半,留下的皆是中國醫生同一些看護婦們。藥品有限,醫生也有限,病人們終日躺在床上,幾乎接受不到什麼治療。

  三錦昏頭昏腦的走入醫院,並沒有找到那位熟識的日本院長;經過幾間診室,見那房門都是鎖著的;就決定還是先去看望嚴云農。

  嚴云農依舊住在醫院內最高級的單人病房內,見三錦進門,他十分高興:“你可來了!”

  三錦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了下去:“你那腿,好了沒有?”

  嚴云農以手支床,自己坐了起來:“早好了。”然後他伸手摟住三錦的腰,低聲問道:“日本投降了,張家口那邊怎麼樣?”

  三錦側過臉,垂下眼帘答道:“政府解散了。張家口四周都是八路軍,還有外蒙和蘇聯的軍隊,我好容易才跑了出來。”

  “那以後……”

  三錦忽然有些心煩,兇巴巴的搶著說道:“我哪知道以後會怎樣?!”

  嚴云農登時住了口。

  三錦也覺著自己語氣有些不善,就又彌補似的說道:“黃為玉接到重慶那邊的委任狀了,他一個總司令都沒事,我們這些小官員,應該就更沒人追查了。”他轉過身握住嚴云農的手,在眩暈中笑了一下:“我現在住進了六國飯店,你就還是留在這裡吧。放心,咱們真的沒事。”

  第98章 馬軍長

  三錦從醫院裡買到了幾片真正的退燒藥。當晚回到飯店後他吃藥睡覺,翌日清晨時,病情果然有了好轉。

  如此過了二十多天,外界一片混亂,三錦終日坐在房間裡翻閱新聞報紙——前幾天還好,後來見到各地開始逮捕審判漢jian了,便日漸心驚。這一日他從醫院探望嚴云農歸來,半路上忽然變天,他坐在黃包車中被風吹了一下,回去後就將那剛壓下的病症又翻了起來。

  他這病乃是心火太盛,體虛疲乏引起來的,先前治好倒也罷了,如今一旦反覆,勢頭更凶了許多,吃藥都不頂用了。幸虧還有個二格為他跑前跑後,見他病的起不來床了,還曉得為他端水餵藥,一日三頓的弄點稀軟食物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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