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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陳鋒有反應,衛懷信接著說:“他這樣的人幹不了入室盜竊的事,一是有賊心沒賊膽,二是拉不下臉,所以他找到了一個幫手,一個在當時或許也急需一筆錢的流氓無賴,並慷慨地提供了進入王家的捷徑,許諾好分贓的比例。從一開始這就是兩個人合夥犯下的案件,這也解釋了案發現場的痕跡調查為什麼會顯現出粗獷和細心兩種不同風格。”

  他停頓了一下,問陳鋒:“作為王青葵一家的共同好友,你明確知道那晚王家人都回了老家,家裡沒有一個人,所以你通知了齊偉,讓他去王家行竊,可是你就算把腦袋剖出來端到眼珠子前面看,也萬萬想不到那晚杜雅蘭居然自己回去了,你想損人利己,覺得那不過是給王青葵一帆風順的人生製造點無傷大雅的小挫折,卻不知道竟引狼入室,釀成了滔天大禍。”

  衛懷信盯著陳鋒的眼睛,直勾勾的,“事情還沒完,是不是?”

  陳鋒咻咻喘著粗氣,地上躺著的齊偉卻突然一仰脖子,先是噶哈地慘笑一聲,接著嗚哇吐出一大口血。

  他這樣悍勁的體格,儘管年老,沒計算好分量的麻藥居然已經消退了些,讓他得以張開口,迴光返照般瘋狂嘲笑當年的同夥,“他!他就是個孬種!他就站在院子外!他什麼都聽見了!”

  “閉嘴!”陳鋒握緊刀,又朝齊偉肚子上捅一刀,刀扎得深,陷入皮肉時發出的聲響叫人頭皮發麻。

  齊偉滿臉的血,大笑時露出一兩點尚能分辨的白,“我操-你……”

  “都是你!都是你!”受到刺激的陳鋒高高舉起刀,可這回,他的刀再沒機會落下。

  就等著他受激分神的衛懷信敏捷地溜到他身後,一把奪走他的刀,遠遠扔到棚屋外。

  沒了刀,杜若予大鬆口氣,精神一鬆懈,原先壓抑在身體裡的汗嘩嘩發了個乾淨,讓她從頭到腳濕涼,像過了遍水。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神志不清的陳鋒跌跌撞撞的想去撿刀,被衛懷信反擰胳膊壓到牆上,他騰出一隻手在自己身上摸索半天,沒摸出合適的捆綁工具,便對杜若予說:“幫我把齊偉的鞋帶解了。”

  杜若予瞧了眼那已經近死的血人,爬到他腳邊,三下五除二拆了他運動鞋的鞋帶。

  等衛懷信把陳鋒的手腳捆嚴實了,他讓這老頭坐在地上,自己又去探齊偉的頸動脈。

  齊偉只剩最後一口氣,他的喉嚨一跳一跳,兩眼裡有火,陰森森惡狠狠地瞪著陳鋒。

  陳鋒也一眨不眨地瞪著他,似乎已在幻境裡將他凌遲千遍。

  杜若予半跪在陳鋒身旁,近距離看見了他恍如半盲的黃濁老眼,不由自主地問:“你逃了十幾年,為什麼現在回來?因為你生病了,就要死了嗎?”

  陳鋒的眼珠子微弱地動了動,“……我會下地獄,可你媽媽在天堂……我要死了,他也活不成了……我再也不怕了,我總要做一件對得起你媽媽的事……”

  “殺人並不能對得起別人,只是滿足了你自己。”

  陳鋒咧開嘴,喑啞短促地笑了一聲,“……你不也殺過人……”

  杜若予瞬間屏住了呼吸。

  “你說人不應該殺另一個人,可你不也殺過人?”陳鋒譏誚地盯著她,“……我聽說了你的故事,衛懷信因為你墜樓後,你不是立刻也把害他的人推下樓了嗎?那個時候,你怎麼不和自己說不可以殺人?那個時候,你心裡在想什麼?”

  站在齊偉腳邊的衛懷信也聽見了這番話,他看向杜若予,神色平靜。

  這種平靜給了杜若予力量,她慢慢開口,“那個時候,我恨全世界,恨那個把他推下去的人,恨拉我入局的警察,但最恨的是造成那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我自己。我確實殺過人,並以生病為由逃過了法律的懲罰,為此變成了我心裡最憎惡的那類人,我曾想過自我放逐,但不管我的心流浪到哪兒,總有人千里迢迢追過來,就像沙漠裡的水源,烈日昭昭,風沙萬里,也自成綠洲。”

  陳鋒說:“你可真幸運啊。可你已經殺過人,你的手就不再乾淨了。”

  “即便如此,我也還想做一個乾淨的人,做一個正常的人。”

  靜默半晌,陳鋒幽幽嘆了口氣,他低頭看自己的手——那手蒼老瘦削,厚繭橫生,滿是污血,“……怎麼才能做乾淨的人,正常的人?”

  “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一個去過地獄的人要怎樣才能重回天堂。”杜若予看了一眼衛懷信,“但我知道,他有答案,他能救我。”

  “……恨吶。”陳鋒喘氣,聲音越發縹緲起來,“……我把這個人送進了你家,可我哪知道雅蘭會半途回家,等這個禽獸偷光了東西,大搖大擺翻牆出來找我時,我看到他滿身的血,才知道出事了,可即便那時候,我也沒想過會是雅蘭。”

  事到如今,杜若予反而出奇的平靜,“難道只要不是我媽,是其他人,就沒關係了嗎?”

  陳鋒微微後仰,棚屋的頂棚在經年風霜里早塌漏了大半,如此一望,便是山頂晴涼的蔚藍天空,他想了許久,終於從疲憊的眼角落下一滴淚,“……王哥,一直對我很好……特別好……”

  外頭的開闊平地傳來車輛與人聲,警察來了,黃岳和鄭道國也來了。

  在警察進來前,衛懷信對杜若予說:“他死了。”

  齊偉死了。

  他死時滿面血紅,眼露恐懼,下身失禁,已然不像個人。

  咱們中的少數派 第二十四章 故事結局

  聽到齊偉死了,杜若予下意識轉向他。

  那個血人死的時候頭還微微側著,不瞑目的雙眼仍大睜開,露出紅中的兩粒黑白。

  杜若予盯著他,想起十幾年前,自己從床底下窺探見的杜雅蘭,也是這麼個骯髒恐怖的模樣。之後某一天,這模樣的杜雅蘭突然“活”過來,血淋淋地俯身在她床頭,喊她起床,給她做早飯。

  像是一場噩夢,一夢便是數載春秋。

  一件大衣兜頭蓋在杜若予頭上,遮住了她全部視線,那衣服上全是衛懷信熟悉溫暖的氣味。

  “不要看了。”衛懷信把她拉起來。

  大衣很重,壓得杜若予不自覺低頭,“……我不怕死人。”

  一道不輕不重的彈指打在她的腦袋上,她聽見衛懷信說,“你不怕,我怕,那你體諒一下我,別看了。”

  警察們呼啦啦湧進來,杜若予聽見黃岳在大呼小叫,“小妹!小妹!你怎麼樣?有沒有事?老天爺,嚇死我了!”

  鄭道國顯然比黃岳鎮定多了,“出去說!別呆在這裡!”

  杜若予被左右扶著走出棚屋,不知是誰掀走了她頭上的大衣,光明乍現,她眨眨眼,最先看見衛懷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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