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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驚嘆地看著眼前的美景,琥珀道:“就憑辰公子種下這麼多忘憂花,他就一定會回來的。”

  若諼因為這一片花海,心中又湧出無限希望,時不時盯著天上的太陽。

  太陽正當頭,西斜,落山,當天地拉攏世間最後一絲光亮時,她的心也漸漸沉入谷底,輾轉反側了一夜猜測著子辰沒有歸來的原因。

  又是一天漫長的等待,若諼嫌時間過的太慢,如果快點到了晚上,子辰就會出現,可等到天已盡黑,她又埋怨時間過的太快,都等不到他出現。

  ……每天希望隨著太陽升起,若諼總相信子辰馬上就會出現,可又隨著太陽落去消失,覺得他不可能再回來。

  日子在分分秒秒的煎熬中流逝,若諼卻面上淡淡的,裝做渾不在意。

  ……應該渾不在意,他給了她一句會回來的諾言,卻是一句沒有期限的諾言,一天?一月?一年?一輩子?

  若諼忽然就心灰意冷,低頭用小小的石磨慢慢地磨著豆漿,這幾天娘親很不好,總叫肚子痛,想是快生了。

  琥珀的聲音忽然驚惶地響起:“公主!夫人她、她要生了!”

  若諼丟下手裡的活計飛一般跑進燕倚夢的房間,燕倚夢疼得滿頭大汗,卻對若諼擠出個笑來:“諼兒別怕,按娘說的做就行,娘不會有事的,先去燒開水……”

  ……若諼渾身簌簌地盯著燕倚夢身下的鮮血,說好的不會有事呢,可現在卻是血崩!她內心惶恐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諼兒。”燕倚夢虛弱地叫了一聲。

  “我在。”若諼一把握住她枯瘦的手,淚水掉在她的衣服上。

  燕倚夢看了一眼琥珀抱在懷裡的嬰兒,嬰兒響亮地哭著,昭示著這個新生的小生命很健康,她卻滾下淚來。

  “諼兒,答應娘一件事,等娘死了,你把你弟弟送給華大夫。”

  “娘!”若諼伸手按住她的唇,“你不會死的,我不讓你死。”眼淚簌簌掉個不停。

  燕倚夢輕輕地拿開她的手,繼續道:“我跟你華叔叔曾私定終身,可後來命運使我們分開,讓我遇到了你父親,……我對你華叔叔心存愧疚,是我背叛了當初的誓言,既然你父親不肯承認這孩子是他的,那就讓他姓華好了。”

  燕倚夢停歇了好久,才接著道:“諼兒,娘死了,你把娘燒了,找個有花的地方迎風撒了。”

  “娘!”若諼把臉埋在燕倚夢柔軟的掌心裡,泣不成聲。

  燕倚夢越發虛弱,聲音微弱的像從遙遠的天際飄來:“聽說死後火化的人靈魂是不能轉世的,也好,就讓我化作一縷清風,無愛無恨無怨無悔,不要記得你父親,不要記得你華叔叔,不要記得你弟弟,也不要記得諼兒,我要忘了所有人,無牽無掛……”

  若諼無聲地落著淚,看著燕倚夢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活著這麼痛,不如死去化清風!

  房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若諼沒有回頭,仍一瞬不瞬凝視著燕倚夢。

  “華太醫!”琥珀驚訝地叫了一聲。

  若諼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她還以為回來的是那個人,原來不是……

  華太醫疾步衝到床邊,拿起燕倚夢的手腕診了一下脈,便目光定定,就連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若諼從琥珀懷裡抱過嬰兒,在他嬌嫩的小臉上親了又親,強忍著淚把他交給華太醫:“我娘說,我弟弟隨華叔叔姓。”

  華太醫忽然醒過來般大聲道:“我不信!夢兒不會不等見我一面就去了!”

  他給她針灸,給她推拿……他想救活她!

  若諼抱著嬰兒站在一邊並不阻止。

  華太醫忙了很久,才勉強接受燕倚夢已死的事實。

  若諼這才把燕倚夢的遺願說了出來,華太醫握著燕倚夢冰冷的手,語氣沉靜如水:“好,就依夢兒,她做清風,我做白雲,雲隨風動,再不分離!”

  ——*——*——*——*——

  夢裡是熊熊的大火,將若諼的心炙烤得發痛,燕倚夢的聲音在耳邊縈繞: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

  若諼昏昏沉沉從夢裡醒來,張開眼睛,屋內一片漆黑,窗外隱隱有杜鵑的啼泣聲在夜雨里徘徊。

  昨夜一幕一幕終究不是噩夢,華太醫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抱著燕倚夢的骨灰罈與若諼笑著告別:“我們一家人總算團圓了,我要帶著我的妻子去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一起把我們的孩子撫養成人。”

  若諼閉上眼,燕倚夢、虎妞、大黑馬的身影一一從她面前飄過。

  她好似看見虎妞初見她時充滿敵意的目光,又似看見燕倚夢坐在窗前,長長的睫毛像一片雲,投影在她優美而削瘦的面頰上,眼神漠然。

  房門呀地一聲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了,琥珀端著一碗粥輕手輕手地走到了若諼身邊:“公主,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喝點熱粥吧。”

  若諼接過粥慢慢的喝著,似有心似無心的問:“你覺得葉武這個人怎樣?”

  琥珀紅了臉:“公主怎麼想起問他?”

  “他可有婚配?”

  琥珀有些扭捏:“沒有,奴婢聽他說他想找個能同甘共苦的人。”

  若諼直到一碗粥吃完了方才又開了口:“我想見葉武一面,你把他請來。”

  ……

  琥珀在屋外轉來轉去,她隱隱覺得公主找葉武要談的是關於她的話題,但她不敢偷聽。

  不到半個時辰,門開了,葉武走了出來,目光冷不防與琥珀的目光相撞,他竟對她笑了笑,琥珀面上一紅,別開臉去。

  葉武走了之後,若諼拉著琥珀的手坐下,道:“我把你許給了葉武,三天之後與他完婚。”

  琥珀沉默了半日,道:“奴婢不願意。”

  若諼笑著道:“哪有女孩子願意自己身似浮萍的,你只是怕別人不能接受你的過去,但真心愛你的人不會介意,只會心疼,比如,”她定定地看著琥珀,“葉武。”

  琥珀握住她的手:“奴婢走了,誰來照顧公主的飲食起居?”

  若諼道:“這裡離葉武的家又不是很遠,你每日早晨把一日三餐給我做好,不是和以前一樣嗎。”

  琥珀鬆了口氣:“公主還住這裡啊。”

  若諼笑了笑:“我還要等辰哥哥回來呢。”

  三日後,琥珀與葉武的婚禮如期進行,待到晚上,客人散盡,琥珀裝了一大袋點心和葉武把若諼一直送到了綠洲里的村子。

  琥珀一想到若諼晚上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裡,就忍不住落下淚來,道:“奴婢留下來陪公主吧。”

  若諼嗔道:“我就是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著,所以才把你打發了去,你竟還要留下!”

  琥珀聽她這麼說,只得與葉武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琥珀就來看若諼,順便給她做早飯,整理整理房間,可是,若諼已經離開了。

  琥珀蹲在她的房門口崩潰的哭了。

  子辰匆匆趕到,看見痛哭的琥珀驚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琥珀抬頭見是他,心裡百般滋味,站起身來,淚流滿面地質問:“你怎麼才來!公主左等右等,等不到你來,她已經絕望地走了!”

  子辰轉身沖了出去,把整個村子翻了個遍,哪裡都不見若諼的身影。

  他頹喪地跪在忘憂花叢里,似看見若諼初來大漠時,正是五月天,杏花落了,桃花開了,若諼遠遠站在一片桃林里,默默注視著他,不敢靠前。

  一陣風吹過,滿樹桃花簌簌而落,花瓣雨落得若諼滿身都是,若諼那日穿了一身素衣,潔白的裙衫上點點嫣紅,站在漫天飛舞的桃花瓣雨中痴痴地凝望著他。

  琥珀輕輕地走來,遞給他一張布帛:“這是我在公主枕頭底下找到的。”

  子辰接過,展開來看,上面寫著幾句詩:

  過去種種夢,難忘再有詩。

  夜未涼,心微涼,獨留惆悵。

  浪跡天涯,只為相忘。

  那日子辰把依依送到了她的住所,依依以死相逼不許他離開,他卻決然抬腳就走,依依真格把匕首捅進了自己的胸口,他照顧了她幾天幾夜方才脫險。

  人只有在生死間才能想明白許多事,依依甦醒後在子辰眼裡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憐惜、疼愛,相反看到了焦頭爛額和心煩意亂……她的心陡然涼了,終於鬆開了子辰的手,子辰這才匆匆趕回,可若諼卻不耐久等……

  過去種種夢,難忘再有詩。

  心裡的刺痛化作眼淚,從子辰的眼裡漫漫溢出。

  長安。

  一個月後,因胡寧閼氏力保,加上證據確鑿是副將方永慶誣陷主帥方永華私通匪類,窩藏樓蘭亡國公主,方永華官復原職,仍鎮守邊關,方永慶滿門抄斬。

  臨行前方靖墨特意拜見了二皇子,若不是他與王丞相周旋,並以與若諼退婚,且自己退守到山陽為代價,保住方家父子三人堅持到胡寧閼氏的奏摺和審訊結果,只怕他父親和兩個弟弟都做了刀下亡魂。

  方靖墨歉意道:“不是為了我方家,二皇子不必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劉康淺笑道:“就讓我瘋一回又如何?”他永遠難忘十五歲那年,他乘著馬車從方府外經過,聽見裡面傳來金玉般的琴聲,問左右:“是誰在彈琴?”一個宦官答道:“是方府若諼小姐。”

  未見其人,已喜其琴聲,因其琴聲,而慕其人,只是深閨弱質不知罷了。

  明月夜,短松崗,何處蕭聲斷人腸,新盞,沉香,伊人獨立夜風涼。

  方永華仰起臉,悲悽地仰望著星空。

  那一年清明杏花微雨,谷下涼風陣陣,燕倚夢卻已是愛意綿綿,臥在方永華的懷裡,唯願在那裡融化,從此膠漆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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