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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白鴛微微抬眸,“什麼時候。”

  旌竹輕撫了撫她的發頂,“就現在。”

  “好。”她幾乎想也未想,便答應了下來。

  天色漸亮時,慈齋寺熱鬧起來,而她們已趁夜跑路。

  **

  “爹,陸仟寒那小子要是禁不住拷打,將爹給供出來,怎麼辦?”駱大少極為不安,他爹要出了事,那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問誰要去。

  瞧他那副沒出息的樣,就沒好氣,駱鴻飛冷笑一聲,勝券在握,“只要仙瑤還在落霞山莊一日,他便不會。”

  話音剛落,隨著一聲驚呼,書房的門讓人一腳狠狠踹開。

  待看清來人,駱大少嚇得腿軟,駱鴻飛也微微色變。

  門廊處,一小廝倒在地上抱著肚子嗷嗷直叫。

  陸仟寒一雙眼布滿紅血絲,盯著駱鴻飛不動不轉。他倒不是擔心整座山莊還拿不下他陸仟寒一個人,他只是怕他不管不顧起來也要與他魚死網破。

  於是駱鴻飛安撫他,說這不過是一場意外。

  陸仟寒冷笑一聲,心知肚明,不願意與他虛與委蛇,不應不答。

  對於再次出現的陸仟寒,駱鴻飛意外之餘只覺遺憾,他設計使陸仟寒落網,便是篤定自己能置身事外,以他對陸仟寒的了解,為了仙瑤這小妮子,陸仟寒也絕對不會將自己供出,屆時待陸仟寒一死,可謂後顧之憂盡除。他是如何也料想不到啊,陸仟寒竟然還能活著出現在自己面前。

  既然人已經逃出來了,他再想要設計他,便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能夠要求的,只是讓他徹底離開落霞山莊,不要與他們再有半點瓜葛。而仙瑤自然會繼續待在落霞山莊,對於她這才是最好的選擇,陸仟寒不會不清楚。至於陸仟寒會否再被抓到,不論哪一個結果他都樂得看見。

  駱鴻飛好一番苦口婆心地表示會善待仙瑤後,拍了拍陸仟寒的肩膀道:“再怎麼說,我與令師都是朋友。”

  陸仟寒一把撇開駱鴻飛的手,又是諷刺一笑。

  屋牆外,春兒雙手緊捂著嘴,全身微微發顫。

  連日來仙瑤沒來由的心慌,今日特意遣了春兒來打探師兄的消息,不想竟然被春兒誤打誤撞聽去了兩人的對話,心下駭然,回去後便將這番對話,盡數說予仙瑤聽。

  仙瑤聽後,呆視半晌,豆大的眼淚往下掉,好半天才止住。

  直至夕陽半落,紅霞漫天之際,陸仟寒才來尋她,“師兄要出趟遠門。”

  她裝作毫無所覺,像往常一般,只是牽著他的袖擺低聲問道:“要去多久。”

  指甲扣入掌心,陸仟寒抬手輕撫了撫她的發,溫柔道:“一年、兩年……或是更久。”

  他看著她輕輕咬了咬唇,卻並不多問,她一向懂事,卻也懂事得讓人心疼。

  澄江如練,紅霞漫天,似足了紅楓島的那片林海,那一瞬間,仙瑤做了一個決定,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舍,輕輕響起,“師兄放心,瑤兒會照顧好自己的,師兄不必掛心,瑤兒等你回來。”

  **

  陸仟寒走後,駱大少可謂是春風得意,在他看來,仙瑤這小妮子已算是囊中之物了,是左右也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了。既然已是既定的事實,他又何必太過猴急,他肖想了她那麼久,不介意再陪上些時間哄她開心,指不定還能令她對自己有所改觀,何樂而不為呢?

  仙瑤雖然對駱大少仍舊沒個笑臉,可她也並不拒絕他送來的那些價值不菲的禮物。

  而駱大少沾沾自喜的同時更從春兒口中得知,他贈她的那些首飾中,她更偏愛銀飾時,心中不由有那麼些飄飄然,以為她終於想明白了。她肯接受他的好意,那麼接受他整個人,不過是遲早的事。

  於是他豪擲千金,費盡心思地搜羅精美銀制釵環擺件,只為博得美人一笑。

  春兒不明白小姐這是怎麼了,若說小姐是貪圖富貴,她是打死也不信的,可為什麼,為什麼那日她不跟陸公子一塊離開,她知道了一切,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她看著小姐成日鬱鬱寡歡,總在黃昏十分望著晚霞陷入沉思。心中不是滋味,可她所能做的,不過是為小姐添上一件衣裳罷了。

  **

  嘀嗒、嘀嗒……

  一片漆黑中隱約傳來滴水聲,那聲音由遠而近,由弱而強,到了最後,一聲又一聲好似直擊心臟,帶起渾身戰慄。慢慢地又漸漸落於兩步之前。

  白鳶揮手,將利劍自一人軀體上抽離,長劍咣當落地,濕冷的風迎面吹拂,她於黑暗中摸索著,尋探聲音的源頭。

  可那聲音永遠落於兩步之前……

  她心間隱隱作痛,喘息不得,她雙眼酸澀,像是流幹了淚。

  呼吸漸漸濁重,在耳邊迴蕩,每一步都走得艱難,驟不及防間被腳下的障礙絆倒在地,這一跤摔得狠極,可她並不覺得痛,只感到一瞬間渾身似被一攤粘膩浸透,濃郁的腥臭隨即鑽入鼻腔。

  一線光亮透過天幕,隱約可視,白鳶驚覺那番粘膩是一攤血泊,而絆倒自己的是一顆半腐的頭顱!

  嘀嗒、嘀嗒……

  滴血聲再次迴響耳畔,啪嗒……一滴又一滴的地沿著頰面緩緩滑落。

  剎那間天地昏暗,照見漫天紅楓化作血雨,目之所及遍地屍骸,殘肢斷臂血流遍野,那個半腐的頭顱化作師父、化作師兄、化作師妹,最後——化作她自己!

  “啊——!”

  豆大的汗滴自額角滑落,白鳶猛然驚醒,面無人色。

  “小鳶,你怎麼了?”

  白鳶愣怔地睜大雙眼,望著微微發顫的雙手急急喘息,囈語一般,口中無意識地重複著,“血……血……”

  一雙手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背脊,柔聲又問:“怎麼了?”

  白鳶稍微冷靜了一些,輕輕掙開旌竹的懷抱,茫然四顧間終於想起自己此前是於樹下小憩,她低喃:“我做了個噩夢。”

  旌竹聞言莞爾,“不過是個夢罷了。”

  白鳶卻無法釋懷,回想夢中場景依舊戰慄不止,她輕輕捧著頭,腦中突然隱隱作痛,“太真實了。”不論是黏膩的血,刀劍入肉的觸感,以及那痛徹心扉的絕望,都像是真實發生的。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遠遠逃離,她是這麼想的,亦是這麼做的,流水小橋,桑野人家,與世無爭。

  可身體逃離了,心卻無法逃離。連日來一旦入睡,便怪夢不斷,無論怎樣的開頭,最終都會以一片血色結束。皆是她持一柄利劍,著了魔一般將擋在前路的人一一斬落,漫天的血雨,傾盆之勢,幾乎將她淹沒。

  今日的夢尤為真實,那種身臨其境的絕望令她心慌,就如此刻,她亦無法確定,自己是否仍在夢中,腦中仿佛有個聲音在低吼,‘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琥珀在河畔,靜坐了一個時辰,終於釣上了一隻胖頭魚,高興得他不顧魚兒腥臭,抱在懷裡任它拍打。一面想著今晚加餐,一面向自家主子跑去,遠遠瞧見樹下兩人依偎在一起,以為主子又在與小鳶姐打情罵俏,識趣地收了腳步往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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