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借著微弱的火光,洛向非牢牢關注著戰場上的情形,護送的士兵雖然拚死搏鬥,卻仍然無法抵抗敵人強大的攻勢,節節敗退,眼看,就要退出谷內。

  就是此時!

  猛然站起,洛向非一聲大喝:"點火。"

  周圍亮起無數火星,"呲呲"的聲音持續響起,不多時,谷中便接二連三的爆發沖天巨響,山石紛紛落下,乾枯的樹木被燃著,放眼之處,幾乎成了一片火海,驚恐的呼聲,慘叫聲不斷傳來,洛向非揚起的手微微一滯,又迅速揮下,"第二批,上!"

  從身邊的包裹中拿出一個大大的金屬球,點燃上面拉出的長長引線,順著早已埋好的鐵管滑下,山谷中,重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煉獄。

  士兵們掙扎著,向山谷兩邊奔逃,洛向非無法看清那邊的情況,卻明白的知道,顧華陽早已帶足人手守在那裡。

  開始前,還激盪不已的心情,如今,竟然奇蹟般的鎮定了下來,一次一次的下令,熟悉流暢的,仿佛已經練習過千遍。

  東南角上的火把有些黯淡,最終熄滅,洛向非知道,那裡,已有人逃出。

  閉眼,又張開,將所有的猶豫與愧疚拋諸腦後,洛向非抽出一根火弩,點燃尾部的火藥桶,向天上射出,一朵大大的禮花頓時炸開在頭頂。

  瞬間的寧靜,隨後,無數燃燒的弓箭劃開夜色,直直射進停留在原地的"糧車"。

  雖然已早早轉身,不願去看接下來的一幕,背後掀過的熱浪,震耳的爆炸聲響,隔著如此遠的距離,還可打到身上的碎石泥土,仍然提醒著他最完美卻也是殘忍的結局,那裡,只怕無一人可以倖存了。

  兩側堵截的人馬,早在他放出信號時,便躲回了之前便布置好的掩體中,峽谷兩側的士兵,更是無一人傷亡。

  那逃離報信的人已走遠,不曾知道局勢的無可挽救,相信再過不久,就會帶著援軍趕來,而段風寅,已經早早等在他們回兵的路上。

  結束了吧,洛向非的雙腿有些發軟,"撲通"一下坐到在地,我的第一場戰役。

  第 25 章

  走下山坡,原本堅實的谷底已變得坑坑窪窪,到處混作一團的焦黑物體,記錄著一場慘無人道的廝殺,嘈雜的人聲漸漸遠離,唯余鼓譟不止的心跳,昭示四周詭異的靜謐。洛向非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內心一片惶惑,這條路似乎永遠都沒有盡頭,只有不時划過視野的斷肢殘頸,猙獰出臨死前無助的掙扎與絕望。

  思想一片混亂,隱約聽到那晚傳來的呼叫哀號,愈演愈烈,在頭腦中撕裂奔逃。

  頭好痛~~

  即便是拼命的捂住雙耳,也無法舒緩半分。

  散落一地的屍塊慢慢蠕動,竟然向著自己聚了過來,洛向非舉步要跑,竟被不知何處冒出的幾隻手牢牢抓住,遠處湧出滔天的紅浪,咸腥之氣撲面而來。

  逃不掉,逃不掉了。

  拼命想要離開,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的等待自己被洶洶而來的血海吞沒。

  "啊~~~"

  洛向非驚叫著,從幾近窒息的痛苦中轉醒過來,額頭密密滲出了無數冷汗。

  靜下心,緩緩平復紊亂的呼吸,他無力的苦笑,又會是一個不眠夜了吧。

  那場戰役已過去許多時日,毫無懸念的完勝結局,備受重創的涼國軍隊,似乎是給一直低迷的士氣打了支強心劑,每個人都在神話著那一晚的情形,樂在其中的描繪著個中景象。

  只是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只記得殲敵數萬的戰績,卻不曾提起過,那也是數萬生命,數萬曾經存在於世的鮮活記憶?本以為能夠忘卻,可每每入睡,那日山谷下地獄般的景象就會止不住的湧進腦海。

  無法釋懷啊,洛向非幾乎帶了哭意,那畢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罪惡,即便他們總有一天會埋骨邊疆,他也不希望是由著自己的緣故。

  密閉的空間只能讓人更加消沉,披上衣物,洛向非準備到外面走走,三月的夜晚仍然寒冷,也許,能帶給人意想不到的平靜。

  在軍營里四處穿行,即便是遇到巡夜的士兵,也沒受到太多的盤查苛責,半月前的那場廝殺,洛向非聲名大振,原本輕蔑懷疑的目光都已消失,轉而是各式各樣的稱讚與敬佩,當然,也因了自那之後,他被調到了顧華陽的身邊,半謀士半親信的身份。

  顧華陽應該完全信任他了吧,各種來往的文件現已全權的交他打理--顧文識字不多,總會有一些不便--例行的軍事會議也允許他自由參加,還可適當提出自己的見解,洛向非想了想,甚至連審問上次一舉擒獲的那名涼國大將都要抓他過去旁聽,也不知是不是在用他這個涼國兵敗的始作俑者向對方示威。

  夜風將他凌亂的劉海揚起,洛向非摸摸額頭上那依然清晰的烙印,心底閃過一絲自豪,當初,段風寅曾怕他人會因為這個屈辱的標誌而不服從自己的命令,想要讓他掩去,卻被自己拒絕,不是逞能,而是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能改變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印象,即便是披蟒掛玉,也不過是個"暴發戶"的形容,太多時候,禁錮不只是表現在身體上,更是占據著內心,無法輕易變換。

  如今,是不是可以期待少年意氣,策馬輕裘,指點江山,曾有的理想,抱負,在另一個時空,將以另一種方式補償自己?

  如果給他條件,他可以實現更多的驚喜,蒸汽機,風能水力,電燈電話,每一個的出現,都可以創造全新的歷史。可為什麼?命運指點於他的,偏偏是一條布滿血腥的殺伐之路。思及此,洛向非嘆了口氣,既然已經走到了這步,自然便沒有回頭的道理,所以,請這一切儘早結束,或者,強迫自己,儘早習慣。

  "清茗?"

  "嗯?"洛向非回頭,很驚訝得看到段風寅竟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出現,"段將軍?您怎麼會在這裡?"

  "戰俘營剛剛有些騷動,便過去看了一下,那麼重要的犯人關著,可是不能馬虎的。"

  "重要的犯人?那個賀風?"

  "是啊,那可是涼國的第一勇士,這麼多天的審訊,威逼利誘,都沒辦法勸服,也算是條好漢了。"段風寅的語氣中竟帶了一絲讚揚。

  洛向非每次都有旁觀,自然清楚那賀風的頑強,這十多天的拷問下來,他整個人都脫了一層皮,卻滴水不漏,一雙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明亮的讓人幾乎不敢對視。

  "你又怎麼會在這裡?"段風寅終於反應了過來。

  "睡不著,出來走走。"輕描淡寫,並不習慣將自己的心事與他人分享。

  "只是睡不著?"對面之人明顯的不相信,而且,滿臉的不依不饒。

  洛向非咋舌,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敏感了?

  "夜色正好,出來,為死難的數萬亡靈哀悼。"半真半假的回話,也許有些禁忌,可此時的洛向非,並沒有太多的心情去應付各種責問。

  "既然是戰爭,就總要死人的。"段風寅的表情有了瞬間的動搖,"而他們,既然上了戰場,就必須要有死的覺悟。"

  近乎冰冷的語氣,讓洛向非一陣惱火,也許,只是要給自己壓抑許久的怨氣找一個發泄的出口,"憑什麼這樣說?他們雖然普通,可也是一條條生命,有妻子,兒女,父母,親朋,憑什麼要為不相干之人或愚蠢或糙率的命令而慷慨赴死,上位者的欲望,你們這些將領的榮耀,為什麼,要用他們的鮮血去填充?"

  也許是這通火氣來得太過突然,段風寅一愣,半晌沒有答言。

  深呼吸,按壓下情緒,洛向非也驚訝於自己的遷怒,明明是對自己的惱恨,偏偏牽連了無辜的他人。

  "我的父親,"段風寅突然出聲,"前任的靖侯,隆正七年,在平陽一役中,為國捐軀,我母親也在兩個月後,鬱鬱而終,那年,我只有八歲。"

  "因為這個,我自幼便厭惡戰場,一直想要遠離這個掠奪我最親的親人的地獄,可很多時候,做什麼,不做什麼,並不是由我們選擇的。"

  長出了一口氣,目光轉投向遠方,"他們從徭服役,是被逼無奈,我們又有幾個,不是為命運所捉弄呢?"

  "對…對不…起…"洛向非有些艱難的道歉,段風寅異常平靜的講述,讓他為自己的行為無法遏止的自我厭惡,手伸到半空,想要觸碰,卻又不敢輕易落下。

  尷尬間,段風寅卻輕輕牽住了他晾在半路的手,拉著,到一旁並排坐下。

  "夜色正好,不如,期待一下明日的晴朗天氣吧。"

  第 26 章

  夜依舊,洛向非慢慢沿營房走著,剛才寧靜的氣氛還占據著他的思想,原來,真正需要的,只是一段沉默的時光。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卻已睡意全無,倒不如多享受一下這難得的安靜。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