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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池往旁邊避了一下,避過了碎石塊,避不過墨汁,她伸手拂了拂衣襟上沾的墨點,嘆了口氣,“你們老殷家的人怎麼回事,一個個的都喜歡往地上砸東西。”

  殷季臉上已經是烏雲壓城,偏偏沈池根本不看他臉色,自顧自慢吞吞的道,“其實殿下心裡都明白,又何必特意來問我。殷定山既然跑了,這事他肯定有份。再過幾天,等溫澤起兵了,殿下也就知道他的下落了。至於韓錚,”她譏誚地笑了笑,“人在哪兒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幫溫澤起兵呢。”

  殷季臉色鐵青,站起身來。“四十棍,著實打!”

  兩個羽林衛把沈池左右按在地上,揮起了刑杖。一五一十的報數聲傳到耳朵里,恍恍惚惚,一會兒遠,一會兒近。

  沈池渾身痛得發抖,苦中作樂地想,她這炮灰,當得可真盡職盡責。

  殷定山那廝居然趁亂跑路了,不知道人還在不在京城。他的承諾也不知道還算不算數。這回只怕真要‘功成身退’,去天上見那群大和尚了。

  眼看端王拂袖出了刑室,她一口強撐的氣鬆懈下來,再也撐不下去,神智逐漸陷入了昏沉。

  沈棠獨自坐在黑暗潮濕的牢房裡,耳邊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不多時,腳步聲越來越近,嘩啦一聲,牢門打開,一個人被推了進來,撲倒在泥地上,一動不動。

  沈棠起身,挪過去拍拍那人,毫無反應。

  他在黑暗大牢中關了兩個月,一雙眼睛已經漸漸能在黑暗中視物。沈棠用足了力氣,將撲倒在地上的人翻過來,露出了清麗蒼白的面容。

  沈棠倒抽一口涼氣,手足無措地撫上昏迷之人的臉頰。冷得像死人一般。

  他急忙把自己身上僅有的一件外裳脫下,緊緊把那人包裹起來,又爬過幾步,從地上端起水碗,把缺了瓷口的那邊對著自己,完好的那一半碗沿對準昏迷之人的嘴唇,輕輕地灌入幾口涼水。

  涼水從緊閉的唇邊落在了脖子上。

  沈棠抱緊了昏迷的女兒,顫聲道,“如兒。如兒。”

  天色漸漸暗了。

  歸巢的燕雀飛過黃昏的天際,越過一片片巍峨宮殿。

  重陽被攙扶著,昏昏沉沉地從龍床上坐起身來。

  “萬歲爺,用晚膳了。您昏睡了一天了,吃點清粥正好。”花大滿將食盒拉開,裡面盛放著幾色小菜,一碗清淡小粥。這個食盒從御廚房端來,經過了層層檢驗,裡面不過放了些普通尋常的滋補食材。羽林衛指揮使容廣益方才過來,親自看過,點了頭,才送進乾清宮來。

  就算在昏睡中,殿外鬧騰的動靜實在太大,重陽朦朧里也聽到了幾分,嘴唇翕張,微弱的問,“早些時候…殿外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大事。”花大滿低聲回道,“榮廣益那奸賊早上闖進來,搜尋了一圈,見萬歲爺還在睡,沒有驚動萬歲爺,又出去了。下午又來搜了一回。”

  重陽點點頭,就著花大滿手裡的碗,昏沉沉地喝了下去。

  半個時辰之後,他嘔地滿地都是。未消化的丹丸也隨著嘔吐出來。

  花大滿含著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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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几天,一篇討逆檄文貼遍了全國各州府。舉國震動。

  這篇署名殷氏宗親:左宗正殷老太叔父子的檄文,條條列出了端王十五宗罪,行文氣勢磅礴,罵得暢快淋漓。

  其中更有誅心言論,“端逆季賊,肆意犯上,借清君側之名,行悖逆之實。”號召各地王軍,起兵勤王。

  說來也怪,這檄文仿佛生了腳似的,短短時間之內,全國各處遍地開花。

  檄文所到之處,各地州府指揮使紛紛起兵勤王。都察院左都御史溫澤在山東起兵,八萬大軍取道河間府,直撲京師。

  殷季得了消息,煩躁不安。在書房裡和華永庭以及其他幾個幕僚商議對策。

  “李歲明那邊磨磨蹭蹭是什麼意思!” 端王狂怒,“當初他眼看就要掉腦袋,是本王獨力把他保下來的!如今他按兵不動,眼睜睜看著勤王大軍集結,莫非是要本王把藩王三衛的家底拼完了再來!”

  華永庭沉聲道,“殿下當初就應該聽臣所勸,莫要跟方棟結盟。方棟此人,素來城府頗深,居心不正。他已經是當朝國丈,還不知足,如今又搭上了李歲明。臣只怕此人也有逐鹿天下之心。”

  殷季冷笑道,“好一個方棟,指望著本王的六萬將士跟外面的勤王軍鷸蚌相爭,他來個漁翁得利。”他霍然站起來,滿面殺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方家上下還在這裡!繼言!你親自帶軍去輔國公府,還有回升胡同的國舅府,把他們方家全部圈起來!我看他怎麼陽奉陰違!”

  孫繼言乾脆地領命,“是!”抬腳就往外走。

  “且慢!” 華永庭急忙道,“溫澤那邊的先鋒軍已經到了保定府,轉瞬即到城下。眼下還不是和方棟魚死網破的時候!”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殷季怒道,“你倒是說一個行的法子來!難不成當真要本王開了城門,和外面的勤王軍大戰一場!”

  華永庭陷入了沉思。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他睜開了眼。 “乾清宮的那位,目前並無子嗣。”

  “廢話。宮裡那幾位娘娘喝下的涼藥,還是華先生親自找來的方子。”殷季極度煩躁。

  “殷姓宗親里,和乾清宮那位血脈最近的,就是殿下了。那位已經纏綿病榻整月,若是不幸薨逝,那麼殿下繼位,便是順承天意,理所應當之事。”華永庭意味深長的道,“既然順承天意,理所應當,各地的勤王軍,師出何名?便是山東的十萬大軍到了城下,又有何懼?”

  殷季目光閃動,豁然開朗。“繼言,不急著去找方家麻煩了。你現在就去宮裡找榮廣益,叫他去找那幾個道士,跟他們講,丹藥的方子,需要再改改。一日進獻一丸,也改為一日進獻二丸。”

  “除此之外,”華永庭道,“還需要從太醫院裡,尋一位德高望重的來,每日過去乾清宮診脈,將醫治過程,詳細記檔。須得史書記下,那位確實是得了不治之症,藥石罔治。”

  旁邊一個幕僚湊趣道,“這太醫人選,除了德高望重,還要是個審時度勢的。”

  書房內眾人呵呵笑起來。

  過了一日,便有個仙風道骨的太醫,備著醫箱,邁著八字步,不緊不慢地進了乾清宮。

  在裡面略坐了片刻,拿一根細絲,系在皇帝的左手脈門。自己隔著寢殿重重的宮幔,坐在外間,手指按住細絲,診了診脈,捻須不語。

  容廣益守在旁邊,冷眼看了一會兒,問道,“馬太醫,陛下病情如何?”

  那馬太醫嘆了口氣,悠悠道,“陛下這病……”說著搖了搖頭。

  “可是沉疴難愈?”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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