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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

  曹舒一邊系領帶一邊試探性地發問,他的臉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憔悴了。已經年過三十的人單看這張臉和陳厲這具二十出頭的身體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周身的氣質更為凝練,穿上西服把挺拔身體曲線勾勒出來的時候就像一棵松,一抬眼就是無聲的寒涼。但在這麼對著陳厲的時候,冰棱化水,巨松之下開出含情的小花。

  “去結婚啊。”

  陳厲對著久違的西服裝束的曹舒愣了一會兒神才理所當然地回答,他過去幫曹舒也把戒指摘下,然後牽著曹舒的手帶他出門。

  還是陳厲開車,曹舒坐在副駕上。他們也會一起出來採購,雖然是曹舒負責交流,但對別人報以善意的微笑這種事向來都是陳厲負責的,因此曹舒對於小鎮上的人只有大概的印象,反倒是言語不通的陳厲和他們更熟。

  沿路的風景都是曹舒熟悉的,就是車子快開到鎮上的時候突然拐了個彎。曹舒忽然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看向陳厲,晨光里男人冷峻的側臉有著令人安心的力量。車子只是沿著這條陌生的路開了一會兒,路邊開始出現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田,清膩的味道順著微開的車窗滲進來,陳厲空出一隻手握住了曹舒帶著涼意的指尖,和他說:“你看”。

  於是曹舒就抬頭去看,發現路的盡頭被包裹在一片花海之中。薰衣草在風中盪出紫色的波紋,聳立在遠處的建築上恢弘的十字架在晨光下昭顯出端莊和聖潔——那是一座教堂。

  隨著車的移動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巨大的彩繪玻璃和教堂上揮著翅膀的天使雕刻。他們從車上下來,曹舒被陳厲牽著手走進教堂,進門的那一刻音樂奏響,紅毯從牧師那頭一直鋪到他們腳下。曹舒緩慢的環顧一圈,周圍的人他都認識,被陳厲託付照顧他的婦人、鎮長一家、他們常去的超市的老闆和收銀員……每張臉曹舒都有印象,但他絕對不曾想會有一天他和陳厲站在教堂里,這些在他心裡只是個符號的人會用英語道出一聲聲祝福,在音樂聲里熱烈的歡呼。

  “kiss hi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陳厲先生,你是否願意和曹舒先生結尾伴侶?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你都將毫無保留地愛他、照顧他,對她忠誠直到永遠?”

  “我願意”

  ……

  曹舒咬著指尖,再次回想起在教堂的一幕幕:牧師溫和的藍色眼眸,交換戒指時熱烈的掌聲,在頭頂上散落的羽毛……實際上離那天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可是這些畫面總是不受控制地出現在他腦袋裡,每次都定格在陳厲在牧師詢問完後陳厲看向他的那個眼神,還有男人那聲低沉而鄭重的“我願意”。

  ——他願意。

  曹舒不小心把指尖咬破了,血從皮膚里滲出來,把他的嘴唇染上一點艷麗的顏色,可他完全沒有注意到。

  因為陳厲說他願意。我愛你可以是假的,一輩子也不可相信,但是那個上輩子和他互相折磨到死,用了一條活生生的命來拒絕他的人……曹舒話花了年輕的他的幾乎是三分之一的生命都沒等到的這句話,現在就這麼得到了。

  天底下有這種好事兒?

  曹舒還記得那天他想往常一樣回到家,他沒有打招呼,因為知道陳厲不會應。他把西裝外套搭在吧檯,隨手挑了杯酒拿著進了臥室,電視屏幕是黑的,房間裡也沒有陳厲慣常玩遊戲的聲音。於是他去掀了床上的被子看,裡面只有一個淺淺的凹陷,還帶著餘溫。曹舒想陳厲大概是去洗澡了,陳厲睡一覺起來有洗澡的習慣,但是他沒有聽到水聲。

  曹舒敲了敲浴室的門,空蕩蕩的房間裡安靜的詭異,只有一陣陣的敲門聲在耳邊迴蕩。他皺起了眉頭,發現門沒有鎖,便直接推門進去。那時候曹舒手裡甚至還沒放下那杯酒,可嘴裡殘存的酒香一瞬間就被浴室里的某種氣味掩蓋了,剛吞下去的酒水在他肚子裡頭翻滾,夾著胃酸一陣陣地往上涌。酒杯從曹舒的手上掉下來,玻璃杯砸在地上破碎的玻璃四濺,有一塊玻璃落進了浴缸里,“噗通”一聲。曹舒猛地吐了出來,渾身發抖地靠著牆把胃裡燒灼的恐懼吐了個乾淨,浴室的白瓷磚都沒有他現在的臉色來的要白。

  浴缸里放滿了水,陳厲的屍體閉著眼睛靜靜浮在水下。實際上陳厲除了臉色泛出不正常的青白以外沒有什麼不同地方,因為只是幾個小時,屍體既沒有腐敗也沒有浮腫——然而他已經死了。那麼清晰的,明明白白地死在曹舒面前。浴室里舖天蓋地的腐臭味鑽進他的鼻子,水垢獨有的鐵鏽味掐住了他的喉嚨,曹舒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漂亮的臉蛋和自己的嘔吐物蹭在一塊兒。

  實際上什麼味道也沒有,只是恐懼抽掉了曹舒的脊樑,在他大腦里倒騰地鐵鏽味是他自己咬破了舌頭。

  ——現在陳厲還活著,他什麼也沒幹他們就結婚了。婚禮是陳厲準備的,陳厲甚至說他願意。

  天底下居然有這種好事兒。

  陳厲憂心忡忡地聯繫了國內曹舒的那位私人心理諮詢師,他覺得曹舒最近的狀態有些不對。發呆頻繁,失眠多夢,陳厲總是會在夜晚被曹舒盯醒。他的胳膊手臂被曹舒一下下撫摩著,像是在確認他的存在。曹舒會過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把他吵醒了,在他面上抱歉地貼吻一下,然後鑽進他懷裡不再動彈。

  曹舒似乎會夢到他死的時候。

  陳厲在黑夜裡產生了這個懷疑,他開著一盞小床頭燈,在昏黃的光線下抱著曹舒看著他在自己懷裡微微發抖,在夢裡叫他的名字,掙扎,乾嘔,甚至哭求。意識到這點之後陳厲當夜就聯繫了那位諮詢師,一邊奇怪曹舒突如其來的症狀一邊祈求老天爺別再折騰他們。

  曹舒是不信教的,陳厲也不信。但他們曾在一個教堂的祝福下舉行了婚禮,自此以後天堂地獄與他們同在。

  ——這一回上帝保佑了他們。

  諮詢師是第二天晚上趕到的,她在曹舒身邊呆了一周就準備回國。臨走前她把陳厲叫到一邊,嚴厲的黑色眉毛舒展開來,這時候她既不像個心理醫生,也不像個嚴格的長輩,反而透出一股母親般溫和的氣質。

  “我從來沒見他的狀況那麼好過。”她微笑,“在你走後——曹舒認為你死了——他每天都會到我這裡來,可是我想問的一些東西他沒有辦法說,不是他不想,是他辦不到。他的大腦在阻攔他回憶某件事情,那對他造成了很深的恐懼感,只要引導他去想,他就會條件反射地抗拒。乾嘔、痙攣都是他身體的排斥反應,即使是在催眠當中我也不能接觸到他恐懼的畫面,更沒法去抹掉它……但是,他只是在你身邊,他自己就能夠去回憶那些東西,再怎麼恐懼,只要開始可以去想了,遲早就會過去。”

  “我幫不上忙,你也不用做什麼,這不是壞事,他一個人就可以撐過來。”

  陳厲陪著曹舒撐過這個坎用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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