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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便將她攬在懷裡,細碎的親吻著。她閉了眼睛輕輕蹭著他的額頭。長夜漫漫,星河寥落。

  他不曾與她這麼親昵的相伴,她嘴唇柔軟,呼吸間似有若無的芳香令人難以自持。然而他已習慣了忍耐,並不想在這種時候攻略。他總是記得的,她從心底里抗拒他的擁抱。若在這種時候被她推開,這美夢便太短暫了。

  他想,也許他是不希望她恢復記憶的。這樣她的過去、現在、將來,便只有他一人。再沒有旁的人、旁的事能與他爭奪她。

  他最終還是放開了她,呢喃著問道,“你想不想記起來?”

  阿客便想了想,道:“並不覺有什麼放不下的心事。能記起來自然是好的,記不起來也無可強求。便順其自然吧。”

  蘇秉正輕輕的順了順她的後背,他本打算與她說三郎的事,此刻卻不想說了。只宣了太醫再為阿客診治了,陪伴她睡下。

  這夜之後,阿客身上便漸漸好起來。竟像是不曾中過毒的模樣。那日她吐血的模樣不少人都瞧見了,皆以為她怕是活不成了,誰知不過小半個月,她就跟沒事的人似的了,宮裡邊便有不少流言。

  這一日芣苡服侍她沐浴,為她更衣時,見她右肩胛上胎記不見了,心裡便是一驚。

  阿客被她燙了一下,回頭便瞧見她慌亂的模樣,就問:“有什麼不對嗎?”

  芣苡心亂如麻,只是跪地不語。

  阿客想了想,忽而問道:“你想不想出宮?”

  芣苡胡亂搖著頭,不知該如何作答。就聽阿客道:“你還是該出宮去的,這宮裡一句話說錯,便可能幹系許多條人命。不是你應對得來的。出去了,便為我立個牌位,也不辜負我們主僕一場。”

  芣苡眼中淚水便聚集起來,待要說些什麼,又想起四面都是伺候的宮女——雖守得遠,可也難保聽不見什麼。只能模稜兩可道:“要立牌位,總該有個物件供奉——娘娘便賜還我吧。”

  這下反倒是阿客聽不懂她話中含義了。她正思索著,采白推門進來,向芣苡招了招手,道:“過來這邊說話吧。”

  芣苡隨采白去,然而采白並沒有真說些什麼,只取了信並一枚雙連環給芣苡,道是:“你家二娘子托我帶給你的。”

  芣苡不能置信的望著采白,采白亦說不知該怎麼說,便道:“出宮之後,我偶然遇見你家二娘子,救了婕妤的丹藥便是她所賜。她問起你的近況,我與她說了,她便托我帶這些東西給你,說是你看了自然明白。”

  芣苡展信,見那一筆字,眼淚便先滾落下來。那字跡她再熟悉不過,心裡已然信了。雖有諸多事摸不著頭緒,可這數月她的見聞,又有那件是常理能解釋得通的,便不深究。只向采白深深叩頭,道:“求姑姑送我出宮,去尋我家二娘子吧。”

  采白搖頭苦笑,“只怕不是那麼好尋見的。可若真尋見了,也是天大的福分,你便去吧。”

  過了四月中,天氣漸漸渥熱起來。阿客身上也大好了,便常往水濱走動。

  湖水尚還涼,卻已不冰人,她愛褪了鞋襪坐在洗秋榭外棧橋上。那湖水清澈微涼,拍在腳背上柔柔的,痒痒的。初夏陽光正好,明亮卻不耀人,暖暖的催人入睡。只那麼坐一會兒便能濯盡一日的煩憂。

  她就又想起年少時在揚州待過的短暫時光,輕輕哼唱著,“桃葉復桃葉,桃樹連桃根。相憐兩樂事,獨使我殷勤。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

  蘇秉正下了朝便來尋她,聽她哼唱歌謠。他想她這般無憂無慮的模樣,更讓他想將此刻留住,不願她記起往事了。

  可他還是會忍不住想起當年她唱繁霜歌的模樣,便央她唱。

  阿客就用腳心扣著水面,說:“這歌需在月色下唱,靜靜的唱,才好聽。”見他不覺露出失望的神色來,便笑道,“過來抱著我,閉上眼睛。”

  他依言而行。懷抱里有她,便覺得溫暖而充實,有沒有那歌聲竟都不重要了。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湖面上的風,那風裡帶了低緩的水聲,她的歌就自那水聲里來,透過胸口傳遞到他耳中,別無修飾。她唱“繁霜侵曉霧”,那夜寂寞的月色在他腦海中鋪展開了。待她唱完了,他便覺出唇上柔軟的輾轉。

  他抬手便扶住了她的肩膀。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就要克制不住將她壓在身下,可他終究知道這只是偷來的歡愉,他怕他克制不住揮霍時,這時光便要倏然流盡了。

  一時他們只是靜靜的對視著。他心知是自己做得過分了,阿客難得主動來親他,他竟然推開,她該有多尷尬。便要解釋。可阿客也只垂眸一笑便釋然了。道:“坐這麼久,也有些乏了,我們四處走走?”

  他便自宮女手裡接了巾帕,為她擦乾雙腳,替她穿襪著靴。她顯然不曾淡泊到能坦然令他服侍的地步,低垂了睫毛,臉上泛起紅cháo來。蘇秉正就有些心猿意馬的想,這似乎也是閨房中的情趣,忍不住便在她腳心摸了一把。

  因他這多餘的動作,一路上阿客都有些惱。蘇秉正尋了許多話題來逗她,她只不說話。

  兩人各懷心事,不覺便走得遠了。行至一處花鋤房,阿客倏然便停住了腳步。房裡正有個中人出來,瞧見阿客望著他,身上一抖,懷裡東西便悉數掉落。他匍匐在地,觳觫不止。

  蘇秉正待要問阿客怎麼了,便見看到那中人掉落的東西,銀錢里有一枚紅寶石梅花簪子在陽光下熠熠閃耀。

  他即刻便明白過來,令人將這中人拿下。

  那中人不一刻便招供了——原來那夜是他隨侍衛一道去鴆殺阿客,那侍衛要殺他滅口時他早有防備,裝死在地,逃得性命。後來怕被抓住,便殺了個路過的中人,將財寶丟在他身上。果然騙過了旁人。皆因他貪心不足,才留下一枚寶石簪藏起來。瞧見風聲漸漸消停了,便想偷偷來取回,誰知就被阿客給裝上了。

  他並無那侍衛的硬骨,很快便將幕後主使招供出來。

  四月底,王宗芝遇上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與他一同戍守西疆的周明德彈劾他擅專獨斷,擁兵自重。

  蘇秉正令他們各自申辯,王宗芝便十分委屈的上摺子自辨,說是突厥尚未完全臣服,邊疆大小戰事不斷,並不是他不想把兵還給周明德,而是這場仗還沒打完呢,他沒法還。

  因周明德的奏表遲遲不到,蘇秉正便傳令他回京奏事。

  周明德倒是乖乖的回京了,走到半路卻又自稱水土不服,病在路上,請求延緩回京。

  蘇秉正亦不說什麼。

  五月底,高平侯周原舉兵謀叛。他戍守延州等要地多年,軍中多有他的舊部,然而響應者聊聊。周明德麾下西域兵也被王宗芝奪去。不過月余,周原父子便兵敗身死。

  消息傳來,周明艷便在毓秀宮觸柱,幸而被宮女救下,才沒傷及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嗯……應該還有半章吧

  到底沒趕上T__T

  正文 59尾聲(二)

  高平侯叛亂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蘇秉正早有準備,平叛諸事便進展得有條不紊,倒沒有令朝中驟然慌亂起來。因明年將有科考,蘇秉正更關心的反而是各地舉子的選薦,平叛一事也只在朝堂上討論了兩回,一回是“高平侯叛亂了,怎麼辦”,另一回就是“叛亂平定了,餘孽怎麼處置”。

  既不是件多大的事,長安內外便沒什麼緊張的氣氛。

  阿客在含水殿中養病,宮中事務都有王夕月處置。兼她與周明艷關係一向不好,便無人告訴她。

  然而她也有自己的煩惱。

  這一日采白幫著她整理琴譜,就斷斷續續的說起來:“宮裡是有花鳥使的,這還是前朝遺留下的規矩——每年八月花鳥使便往各地去,採選郡里有名望的家族裡的美貌閨秀,充實後宮。前些日子不知誰提起來,說宮裡有三年沒進新人,該再行採選了。”

  阿客便隨口應著——因她的失憶,采白每件事都不厭其詳,每日裡必要普及些宮裡的常識,她已習慣了聽她在正文前加一串背景介紹——採選美人而已,過去還不是年年都有,她並不大在意。

  采白仔細瞧了瞧她的臉色,不知為何竟有些失望。可隨即又打起精神,問道:“你猜陛下是怎麼回的?”

  阿客還真沒想這麼多,就笑道:“這我怎麼會知道啊?”

  采白就切切的勸誘:“所以才要猜一猜。”

  阿客只好敷衍道:“……他說還不想選?”

  采白忙點頭,“不止這樣呢!陛下還發了脾氣,說他又不是色魔,差人滿天下的去給他搜求美人是什麼道理!”她說著就自己笑起來,“是啊,這規矩多混蛋,不知道的還以為宮裡有多饑渴呢。”

  阿客心情就有些複雜,道:“陛下確實清心寡欲……”

  采白道:“陛下當即就把花鳥使給廢棄了。說他有生之年再不採選了。倒是采詩十分使得——說古往今來失傳的樂譜、歌曲,在民間也許有遺珠流傳,或又有新的佳作流傳不遠的,若再遺失了該有多可惜。便命那些人只負責往各地搜集這些樂章,送往長安。命樂府彙編記錄。”

  阿客便有了些興致,笑道:“這件事該做——這些年我手頭斷斷續續也修補了不少殘篇,卻不能傳人,心裡一直覺得惋惜。”她說完才覺出失言,瞧見采白並未上心,便也不多計較,又道,“若真要彙編曲譜,許我也能去襄助一二。”

  采白笑道:“陛下做這件事,原本就是為了客娘子。譬如當年陛下編錄《風物誌》,每一卷出來,都不及刻印便先給你讀。這回編匯曲譜,客娘子想幫忙自然就幫得。陛下知道你喜歡,還不知該多高興。”

  阿客一時就安靜下來,斟酌了片刻,方道:“這些日子我聽你說起往事,一直都覺得,黎哥兒也是喜歡我的。”她瞧見外間來人,停步在窗下,便垂眸道,“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卻又覺得,大約是我自作多情了。”

  采白就一愣,“陛下自然是喜歡客娘子的!客娘子何以這麼說?”

  阿客就輕聲道,“已兩個月多月了,他……”她是故意要說,可真開口時,還是難免面薄,便轉而道,“也許他只是敬重我,譬如姊弟間的情分,並不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她說,“若真是這樣,想想我素來的舉動,倒是十分難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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