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這次輪到衛玠紅了臉。

  因為這事兒就是個烏龍。

  歷史上的衛玠,確實是在總角之時,因為思考夢與現實與宇宙這種完全不該是六、七歲孩子能想到的問題而想的生病了,但衛玠本本不應該也這樣,畢竟他是個成年人,不會鑽這種哲學上的牛角尖里。但是吧……

  也不知道是歷史的慣性,還是就是這麼寸,那日樂廣剛給衛玠講了莊子夢蝶的一段,第二天衛玠就病了。

  病的原因衛玠不太想說,反正蠻丟人的。

  等樂廣得知衛玠病了之後,便親自上門來探病,衛玠不想老師知道他的黑歷史,就急中生智編了個理由說是自己怎麼都想不通夢到底是什麼。

  樂廣告訴衛玠,夢就是想。

  衛玠很自然的就順著歷史開口道:“身體和精神都不曾感受過的東西,卻在夢裡出現了,好比莊子覺得自己變成了蝴蝶,可他從未真正感受過蝴蝶所能感受到的世界。這怎麼可能是日有所思呢?”

  “因也。未嘗夢乘車入鼠穴,搗虀啖鐵杵,皆無想無因故也。”

  衛玠後來病了一段時間才好,等他重回主流視野,才發現因為他老師的感慨“此兒胸中當必無膏盲之疾”,和自家舅舅的賣力宣傳,大家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神童之名愈演愈烈。“膏肓之疾”這個詞也再一次應運而生。

  如今被人舊事重提,實在是有些羞恥play,衛玠只能道:“過譽,過譽。還不知道您來找老師所為何事?”

  那人一提起這件事,就再一次變得愁眉苦臉起來:“我快死了,想在死前最後來看一看我的朋友。”

  衛玠一愣,他還真是看沒出來啊,對方是很憔悴沒錯,但是看上去比他可健康多了。

  不等衛玠問,那人就自顧自的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出來。前段時間他來樂廣家做客,不僅和樂廣說了樂廣的得意門生,還承蒙樂廣給他酒喝,但是喝了幾口後才發現酒中有蛇,等回家之後就得了重病。

  衛玠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來,但內心已經滿是黑人問號臉的表情包了,因為他總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耳熟啊。

  就在衛玠正準備出言安慰對方“生死有命”時,忽然看到花廳的牆壁上正掛著一張角弓,就在那客人的背後。

  “!!!”衛玠覺得他懂了,先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您上次來,也是坐在這裡喝酒的嗎?”

  “是啊。”客人不疑有他,點點頭。

  衛玠基本已經破案了。他沒有多說話,只是叫來下人,又給那人上了那天一模一樣的酒杯和酒,在那人不甚理解的眼神中,勸對方舉杯。

  等對方拿起酒杯驚呼出聲時,衛玠才道:“這蛇與您那日看到的一樣嗎?”

  “是的,是的,就是它。”

  衛玠起身,接過酒杯,當著客人的面把酒杯翻了個,將酒都傾倒了出來,除了酒以外,根本沒有蛇。確定對方看清楚了,衛玠這才給那人解釋了一下,牆壁上掛了一張角弓,用漆在上面畫了蛇,那人所謂的杯中之蛇,其實是牆壁上的弓箭投she在酒中的倒影。

  也就是……杯弓蛇影。

  那人幾次反覆嘗試,這才信了衛玠的話,心中豁然開朗,感覺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整個人都重新活了過來。

  衛玠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能與歷史典故如此的貼近,也是第一次知道,杯弓蛇影這個故事竟然是真的,真的會有人疑神疑鬼到這種程度!

  等樂廣回來,客人把衛玠一頓恨夸。

  但是直至他走了,衛玠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真的是個冒失到可怕的人。

  衛玠再一次被“天才”了,他哭笑不得的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

  第52章古代五十二點都不友好:

  送走客人後,樂廣就招呼衛玠回了花廳坐下,一不講學,二不論政,只看著衛玠長吁短嘆,看的衛玠都發毛了,樂廣才道:“你也大了,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

  這是一句很有歧義的開場白,放在電視劇里往往就代表著一大波狗血正在靠近。

  而且大多都是你其實不是你媽or你爸生的之類的話。

  衛玠在心裡告訴自己,不不不,肯定是你理解的姿勢不對,你老師這麼高潔正經的人,才不會和你講什麼家族辛秘,野史八卦呢。還記得嗎?你是胎穿啊,你確實是你媽親生的啊!

  樂廣不知道衛玠看似平波無瀾的裝逼表情下,藏著怎麼樣一個腦洞,只是按照他的步調道:“你祖父和舅舅主張不應該告訴你,但我卻覺得你應該知道。”

  衛玠:老師,你知道你越說越有歧義了嗎?再這樣下去,我都要開始腦補男男生子了啊!

  拓跋六修:……你真的是個直男?

  幸好,最後的結果並不是男男生子,而是畫風突變的朝堂政鬥。

  “皇上要對國子學和太學進行整改,有人藉機發難,言你祖父當年曾上書‘魏立九品,是權時之制,非經通之道’,衛家子孫肯定願意堪當表率。”

  衛玠的祖父衛瓘,是個哪怕沒有《晉書》,也像是穿來的神奇人物。在沒得到《晉書》之前,他就曾和當時的太尉一起對晉武帝上書,表示九品中正制只是權宜之計,實非長久之道。以貴為品,於民生不利。

  雖然因為種種政治考量,曹魏的九品中正制還是延續了下來,但衛瓘此舉卻也在不同的人心中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官。

  只不過因為提議最終沒能成行,這才沒有世家針對衛瓘。

  如今晉武帝突然抽風,又重新重視起了多為寒門子弟就讀的洛陽太學,不少覺得自己的既定利益被冒犯了的世家就不幹了。

  說這些之前,就要先介紹一下國子學和洛陽太學之間的區別了。

  國子學和洛陽太學都是官學。

  但洛陽太學的歷史更悠久一些。始自漢朝,是古代歷史上第一座由中央設立的國立大學。生員混雜,士庶皆有,曾達到過三萬人同時就學的浩大規模。為東漢培養、輸送了一批批優秀的政治人才。

  三國之後,曹魏復立洛陽太學,大體上沿襲漢制,仍不分士庶,想要繼續延續洛陽太學的輝煌,為朝廷選官提供人才和便利。

  出發點是很好的,但是卻沒能結合當時的實際情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曹魏時期的社會已與漢朝有了很大的不同,世家門閥驟然崛起,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形成了一個十分特殊的、足以抗衡皇權的特殊群體,他們世代有別與眾,已經習慣了自己高人一等,根本不想和寒門在混在一起。

  當然啦,這些高門給出的理由,肯定不可能是“我就是看不起你們這些鄉巴佬”這種槽點滿滿的話,而是扯了一層寒門基礎差、與世家子弟的起點不同、難以一起接受同等教育的遮羞布。

  世家子弟恥與寒門為伍,多讀家學,很少再有人去就讀太學,官學名存實亡。

  等到了司馬晉時期,晉武帝想重振官學。作為一個腦洞帝,他為了解決學校有名無實的情況,就於咸寧四年,在洛陽太學之外,又另設了個國子學。對世家子弟表示,表示既然你們不想讀太學,那就都來讀國子學吧。

  晉朝的社會就這樣漸漸形成了中央官學的雙規制度。

  大家默認了一個潛規則,世家高門、五品以上官僚的孩子,去讀國子學;寒門地主、六品以下官員的孩子,只能選擇太學。

  歷史上,晉惠帝痴傻,朝政被賈南風、諸王以及世家出身的大臣所把持,他們乾脆就直接把這個略帶歧視的潛規則,變成了明文規定。你再有才又怎麼樣?只要不是世家,那就對不起了,我們不帶你玩,打死不帶。

  這為以後的歷朝歷代都造成了極壞的影響,長達千年之久。

  明文規定的歧視,和潛規則里的歧視,雖然都是歧視吧,但很顯然前者的殺傷力更大。

  好比這讓世家的權利進一步擴大,給高門子弟造成一種,反正無論如何我都能上官學,都能當官的人生錯覺,那他還努力什麼呢?想不懶惰都不可能;也好比,以前沒有明文規定時,遍地世家的國子學,就像是吊在寒門眼前的一根胡蘿蔔,讓不少甘於忍耐的人覺得,他們沒有進國子學,只能說明他們不夠優秀,不夠勤奮,而不是制度有問題。但是當他們被明明白白的告知,你再優秀、再努力也沒有用……這種進身無望的絕望,會讓不少人開始琢磨“另闢蹊徑”,好比另投明主,造個反什麼的。

  歷史上的西晉,就像是個不斷添加各種矛盾的火藥桶,只缺一根火柴就拉著所有人陪葬。

  如今的西晉嘛,司馬衷還沒上位,晉武帝餘威猶在,所以矛盾還沒有那麼激烈。晉武帝也已經在有意識的控制這種階級的不穩定,覺得不能再任由國子學和太學這麼對立下去。當然,他還沒有什麼人人生而平等的偉大情操,他只是覺得朝堂上的世家權利太大了,他要扶植出一個政治團體來與世家玩平衡遊戲。

  那麼,這個團體從哪裡來呢?晉武帝這才從記憶深處挖出了曾經煊赫一時的洛陽太學。

  日趨年邁的晉武帝,有著很多老年人都會有的毛病,倔強,小孩子脾氣,說風就是雨。他商量也沒商量,就一拍腦門的在朝堂上提出了要對國子學和太學現狀進行改革。

  但是,全天下不止晉武帝一個聰明人,更不用說晉武帝也不太聰明。世家多敏感,在他們看來,國子學和太學並不僅僅是兩個官學那麼簡單,在某些世家眼中那幾乎已經代表了晉朝的士庶之別。晉武帝提出改革,不難讓人聯想晉武帝這是不是要對世家動刀。

  簡直是捅了馬蜂窩有木有。

  於是,不等晉武帝表示“至於如何改革,諸卿可以開始商量了”。

  朝堂上一大半數的世家就已經呵呵以對了。

  而另外小一半沒站隊的世家和寒門,就顯得格外的刺眼。其中就有在鬥倒了楊駿後,成為朝堂第一人的衛瓘,連衛瓘的親家司徒王渾和王濟,都質疑起了衛瓘的立場。

  衛老爺子的立場其實很簡單,他是世家,他不可能不為世家著想。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個很有國家情懷的人。更不用說他還手拿唐朝人編寫、現代人翻譯的《晉書》,那讓他的整個視野和格局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他站在了更加長遠的角度考慮這個事情。

  考慮的結果就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衛老爺子想世家好,也想國家好。他覺得世家之所以高人一等,是因為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資源以及他們後天努力出來的優秀,而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那一身“血統”。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