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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山公主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是……“沒有人跟著,你又怎麼保護太子的安全呢?”

  嵇紹這才介紹道,其實他和太子這次來,看上去是輕車簡從,其實暗中下的功夫並不少。因為他們此行是得到了晉武帝的同意的。為了保護兒子,從洛京到北邙的這一路,其實早已經被秘密封鎖了,除了王濟請的客人和別忙別苑的僕從,最近三天,誰也甭想從這兒走。這附近本是荒山野嶺,嫌少有人路過,封路倒也沒引起什麼麻煩和注意。

  藏在暗處為太子保駕護航的士兵,更是多不勝數,司馬衷的人身安全是絕對有保障的。

  常山公主這才放下心,對嵇紹道:“因為還有客人在,我和武子不便離開。還請舍人回京後,替我回稟皇兄,等送走客人,我便會和武子親自入京請罪。”

  太子微服出巡沒有錯,但沒有認出太子微服出巡的他們,就有錯了。

  這事沒什麼道理,因為天家就是道理。

  嵇紹很懂常山公主的這種苦逼心情,因為他也是。他真心一點都不想帶司馬衷出京,但是沒辦法,傻太子求了晉武帝,他這個小小的太子舍人只能奉旨行事。出於感同身受,嵇紹寬慰常山公主道:“不說殿下有驚無險,直說陛下明察秋毫,必不會錯怪好人。”

  常山公主點點頭,沒有多言。

  晉武帝的多疑,再沒有比他身邊的人更能了解的了。說不定此時此刻,晉武帝就已經在懷疑是他們故意放出有關於衛玠的風聲,引得太子蠢蠢欲動了。

  晉武帝就是這麼一個人,錯的都不是他看重的人,而是帶壞了他看重的人的人。

  所以,常山公主必須去解釋一番。她現在只在心中暗暗祈求佛祖保佑,他們這邊的差錯,千萬別和京中最近的傳言遙相呼應才好。

  司馬衷起來後,得知了今天就要走,拉著衛玠的手很是不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跟在衛玠身邊一晚後,第二天早上起來他遲鈍如漿糊的大腦,突然運轉的靈活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會想明白的事情,如今也一下子就想通了。好比他在宴會上被人刻意引導,走丟,很顯然是有心人在刻意為之,要害的卻不太可能是他,而是丟了他的嵇紹,以及作為主人的王濟和常山公主。

  因為他,差點連累了那麼好的嵇紹和那麼好的姑母,這讓司馬衷有些忐忑不安。所以雖然心中一直想要打滾耍賴求不走,但他最後還是生生忍耐住了。

  司馬衷乖乖的與嵇紹一起上車,揮別了“小夥伴”衛玠。

  “也不知道下次來看仙人是什麼時候。”司馬衷戀戀不忘的扒在馬車窗戶口,一直不斷的向外往,哪怕已經看不到衛玠了,他也還是執意的不肯好好坐回車內。

  “仙人?”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嵇紹一愣。

  傻太子卻很有一些奇怪的腦洞,他神神秘秘的對嵇紹道:“仙人下凡,肯定是要隱藏身份的啊。父皇說,他是天子,是上天的兒子,我是上天的孫子,仙人來到人間,扮作我的阿弟,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槽多無口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的情況下,嵇紹發現傻太子今天的思路,格外的有條理呢。

  “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你哦,咱們要給仙人保密。”

  嵇紹就差具現化的從嘴裡冒出一個辱白色的靈魂了,他只能恍恍惚惚的點點頭,依照本能道:“好的,殿下。”

  送走了司馬衷後,就有北邙別苑的下仆,風塵僕僕的從京中趕了回來。對王濟一陣耳語,終令王濟開懷而笑。

  一直在假裝鵪鶉,不想惹常山公主連他們一起生氣的衛玠、衛璪和衛熠,三個站列呈凹字形的的小蘿蔔,終於齊齊仰頭看向王濟,渴望的想要分享喜悅。

  王濟也沒客氣,手舞足蹈的就說起了昨晚砍倒李子樹後的後續。

  衛玠聽後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置信。原來像孫大聖那樣砍了人生果樹泄憤也未能令王濟覺得滿足,他還十分欠揍的把砍倒了的李子樹和李子裝車,當做一個驚喜禮物“快遞”給了在京中的和嶠。王濟還特意留了人,只為告訴和嶠樹,樹是大爺他砍的:“我請的這車李子和你的李子比怎麼樣?”

  王濟在腦補了n種和嶠收到一車李子樹後痛徹心扉的表情後,自然是住不住的眉開眼笑,越想越開心。

  衛玠看向拓跋六修,眼神里只有一個意思,歷史上,我舅舅也干出過這種事?

  拓跋六修點點頭:【《世說新語》,儉嗇卷,開篇第一段,講的就是和嶠小氣,答應給你舅舅李子,卻只敷衍給了十顆,你舅舅氣不過就帶著一眾少年趁著和嶠當值,吃了他的李子,砍了他樹,還送給了和嶠。這個事,要說有錯,他們都有……錯。但要說沒錯,也能說的通。魏晉名士多任誕,率性而為的事情有很多,和嶠只給十顆李子就是他的性情,你舅舅砍了和嶠的李樹也是他的性情。】衛玠覺得拓跋六修說“有錯”的那一刻,其實更想說他們都有病。

  咳,不管如何,反正王濟是覺得他沒有錯的,他做人的信條一向如此,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反正他是不會忍的。他連忍字怎麼寫都不知道。

  等等,王濟終於意識到了,這不會就是常山公主覺得他做錯的地方吧?

  王濟趕忙為自己伸冤:“是和嶠毀約在先!他要是不想給,就別答應。答應了,又只給我十顆,是在玩人嗎?”

  常山公主給出的回應是,留下衛玠三個小蘿蔔頭給王濟照顧,她自己直接拂袖而去。

  衛玠默默翻譯了一下常山公主的表現:對方不想和你說話,並向你扔了三個妹子。

  一個大人,三個孩子,面面相覷,均不知道常山公主到底在氣什麼。最後還是靠衛玠賣萌,從將離口中知道了真相。

  “駙馬曉得讓人千里送李,只為鬥氣,怎麼卻不曉得多關心關心在京中的娘子呢?”

  將離口中的娘子,只可能有一個人,衛玠三人的阿娘王氏。

  “令淑怎麼了?”王濟一愣。

  王氏怎麼了,自然只有去了京中才能知道。本來三日的清談會,被生生縮減成了兩日。第三天一早,王濟就與眾位客人一起,套好馬車再一次趕去了京城。

  衛璪也跟著他老師張華走了,衛熠和衛玠則留下陪著常山公主晚走一步,衛玠的身體真的是想不拖後腿都不可能。常山公主又不放心衛玠一人(僕從在常山公主眼裡暫時沒人權)住在北邙別苑這樣偏僻的地方,所以只能派了王濟和衛璪先行。

  常山公主心裡的算盤打的很精明,其實先放王濟走也好,京中有個比常山公主和王氏加起來都精明的鐘氏,她肯定會善用王濟。

  好比如果衛家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王氏的事,那就可以直接投放黑臉王濟。

  如果沒事,鍾氏肯定會攔著王濟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衛玠問衛熠。

  衛熠其實也懵懵懂懂,她只知道阿娘臨行前交給她的使命,別讓常山公主聽到京中的風聲,結果……天知道人在北邙的常山公主,是怎麼悄無聲息的就掌握了比衛熠更多的京中情報。衛熠唯一能告訴衛玠的是:“家中無事,只是阿娘和叔母在聯手演戲,要釣魚。”

  “哦哦。”無事就好,具體的細節可以去了京中聽當事人講,就不用一知半解的唯一誤傳了。

  王濟在趕去了洛京後,也從鍾氏口中知道了王氏沒事的真相。

  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王濟也心聲了另外一個讓他不太痛快的問題:“既然是聯手設套,為何無人告訴我?”

  鍾氏輕輕吹拂著了一口茶湯中的嫩芽,哪怕三千青絲已成雪,她的一舉一動依舊如一副安靜細膩的仕女畫,處處透著那份百年世家才能擁有的貴氣與優雅。她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淡淡的問了一句:“告訴你,又能如何?”

  有些時候,你甚至連參與遊戲的資格都沒有。

  “我……”王濟不甘。

  “你在北邙住的那麼開心,我和你妹妹怎麼忍心打擾你。”鍾氏這話說不上來是發自真心,還是在諷刺,她只是又說了句,“昨日你二姐和二姐夫上門了。”

  “和嶠告我狀了?!”

  鍾氏搖了搖頭,還是那副波瀾不驚,不咸不淡的模樣,就像是真的在和兒子話家常:“京中昨日開始流傳一個新故事,王武子送一車枝與和公。和既得,唯笑而已。”

  意思就是說,王濟把和嶠家的李樹砍了,並送給和嶠送了一車樹枝後,和嶠大大方方的收下了樹枝,只是笑一笑,便罷了。

  王濟沒想到和嶠會是這樣的反應,卻也倔強的不肯認輸,他問鍾氏:“阿娘也覺得我錯了?”

  鍾氏沒說話,只是抬頭看著王濟:“你覺得呢?”

  “我當然沒有錯!沒有錯!沒有錯!”

  “我離開這麼多年後,你就是這麼對阿娘說話的?”有故人踏月而來,聲如磬,溫如玉。依舊是那一身溫暖了王濟整個年少時光的月白色。

  “阿、阿兄。”王濟愣住了,不知何時,坐在廊下的阿娘已經不見,只有他與模樣始終未變的大兄王尚。

  王尚翩然而至,沒有再開口責怪王濟的不是,也沒有和他說話,只是默默的陪他跪坐在一邊,一起看著廊下不知道何時下起的細雨。風鈴在風中發出清脆的聲音,小雨淅淅瀝瀝的滴下,院中的綠葉景致在頑強生存。

  王濟默默想起,在阿兄上戰場前的最後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天氣,他與王尚一起賞雨,聽王尚囑咐他:“此去經年,不知歸時。你要替我照顧好阿娘和阿妹,不要讓她們受到欺負啊。”

  王濟是怎麼回答的呢?“當然啦,不要小看我好嗎?雖然之前總累阿娘操心,但我已經長大了!”

  王尚突然回首,看著眼前的王濟,他問他:“阿弟,你長大了嗎?”

  王濟低頭,就看到了水影中的清晰的自己,還是那麼的年輕,那麼的稚嫩,那麼的……無所顧忌。水影中的他再一次與鍾氏起了下午的爭執,但他卻看到了很多當時看不到的東西。鍾氏抬頭看著他的目光依舊溫柔,如往昔歲月。可是斑白的兩鬢,還是讓王濟一陣心酸,那個事事為他撐起一片天的阿娘,真的已經老了。

  “阿弟,令淑和阿娘瞞你,並不是真的覺得你無用,而是不想累你擔心,你可明白?”

  然後,王濟就醒了,一如他被王尚用溫柔的聲音敲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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