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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這一日,張九牧將徐寄思的事告訴了聶夫人。

  詔獄、供詞,這些字眼讓聶夫人再沒了之前的沉穩,坐在椅子上,愣怔多時。

  她自然不關心徐寄思的死活,她在意的是徐寄思的處境會給楊閣老帶來多少禍患。

  是楊閣老唆使宋清遠那個沒腦子的去刺殺柳閣老。

  是楊閣老唆使徐寄思上躥下跳的鬧了一場,使得徐閣老以最快的速度由權臣淪為笑柄,自那之後一蹶不振,方寸大亂。

  是楊閣老提醒徐寄思,想在官場上至裴奕於死地,不知要耗費多少念頭,與其如此,不如尋機將他最在意的親人掌控於手中。是這樣的提醒,助長了徐寄思的色心,才有了昨日來到什剎海的事。

  ……

  事情太多了,徐寄思只消說出幾樁能夠查實的事,楊閣老的頭顱就保不住了。

  這件事,裴奕或錦衣衛,都不可能走漏消息讓楊閣老得知的。

  不行,她不能空耗在這裡,她得趕緊告訴楊閣老,設法將徐寄思滅口!

  聶夫人終於回過神來,猛地站起身。

  可是沒用,聶宇那個不中用的東西還沒來。

  他怎麼還沒來?怕了裴奕不成?

  有什麼好怕的?!同是侯爵在身,官職又比裴奕高。

  事先就吩咐他了,如果戌時她還沒回府,他就要過來接她。

  莫不是……他那邊也出了岔子?

  莫不是……他找到了邢顏?

  不是,不是這樣,是心急之下胡思亂想了。如果是那樣,他早就勸說裴奕置她於死地了。她一再這樣告訴自己,勉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天至黃昏時,她終於等來了聶宇。

  任誰看到聶宇,感覺都是相同的,只覺得他清雋儒雅,難以相信這是個曾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立過戰功的男子。

  聶夫人也不例外,即便同在一屋檐下生活了幾年之久,每次相見,還是不大適應他身上的自相矛盾之處。

  有人將聶夫人帶到庭院之中。

  她穿過葡萄架,一襲天青色的頎長身影映入眼帘。

  聶宇正側頭欣賞落日餘暉。

  夕陽彩霞給他身形、側臉鍍上了一層淡金色光暈。凝眸細看,連漆黑長睫都閃著淡淡的光芒。

  相見時多,細看他的時候少。只是每次相見時,他總是有著濃郁的落寞、寂寥氣息,偶爾甚至會有一種心死如灰的感覺,叫人心驚。

  而在此刻,他又有了生機,宛若枯木逢春煥發出的那種生機。

  聶夫人的心沉了下去。

  聶宇轉頭看向她,往前走了幾步,開門見山:“邢顏已找到。”

  聶夫人笑,透著絕望。

  完了,什麼都完了,包括她的人生。

  她費力地問道:“誰幫你找到的?皇上還是祁先生?”

  “都不是。”聶宇道,“是皇后。”

  “是皇后……”聶夫人低聲重複,隨即苦澀一笑,“明白了。皇后幫皇上選用人才,給你了卻後顧之憂,讓你和邢顏得以聚首,皇上才讓封疆大吏舉薦,重新啟用你。”

  “你一向很聰明,的確如此。”到了這地步,聶宇也沒有對她惡言相向。

  “我有兩年沒去看過邢顏了,她還好麼?”她問。

  邢顏是聶宇在外征戰時救下來的女子,兩人一見鍾情。只是那時老侯爺還在世,不准兩人成婚,之後更是將邢顏交給她,作為控制聶宇的把柄。

  什麼聶宇對她一往情深,都是假的,都是她和老侯爺命人放出去的風聲,以此混淆視聽。

  她將邢顏囚禁在山中隱秘之處,歲月已久,自信沒人能夠找到,可如今……

  聶宇道:“我便是有天大的苦衷,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等皇上回京,我自會請罪。此刻只說你。你知曉的事情太多,而且執迷不悟,是以,我與長興侯對你的處置是,耳不能聞,口不能言。”

  聶夫人踉蹌後退,臉色煞白。

  聶宇漠然轉身,離開時步履如風。

  晚間,江宜室得知了葉冰的事:昨日,羅氏給葉冰灌了一碗湯藥,葉冰昨日深夜便開始腹痛,請大夫把脈,才知湯藥里有紅花等讓人難以孕育子嗣的藥材。

  值得慶幸的是,羅氏沒下死手,那些藥材的用量不是太多,葉冰好生調養幾年,還是能夠再有喜脈的。

  細想想,羅氏的用意很是耐人尋味。

  羅氏並不是要將葉冰趕上絕路,只是給了葉冰一個沒齒難忘的教訓。她要讓葉冰明白,有些人是絕對不能招惹的。

  卻終究不是善類。

  漫長的幾年間,葉冰要不斷服用湯藥,驅除體內剩餘的藥性。是藥三分毒,到了能夠懷胎時,身子也很虛弱了,胎兒能否保住還是未知。如此一來,當初羅氏的心裡的苦,葉冰也能品嘗到幾分了。

  而羅氏呢?

  今日羅家出面,請裴奕允許他們將羅氏帶回家中,因還不知徐寄思已被扔進詔獄,承諾來日讓徐寄思寫下休書,此後羅氏便在家廟帶髮修行。

  其實不難看出,在家廟修行應該是羅氏的意思。

  這昔日的妯娌兩個,讓人說什麼才好呢?

  江宜室嘆了口氣。剛勉強消化了這件事,又聽得聶夫人的下場:

  耳膜刺破,又被灌了再不能言語的猛藥,此後便是聾啞之人。

  前思後想了許久,江宜室竟不能對羅氏、聶夫人生出憎惡。

  她們不是良善之輩,卻無疑都是聰慧的女子。要讓她處心積慮的做這種事,她做不來,根本就走不到最終功敗垂成的地步,興許剛有苗頭就被人識破了。

  怎麼說呢?各有各的苦楚,各有各的堅持,到最後,便各有各的成敗悲喜。

  不能以對錯評判。

  她一度以為,這塵世黑白分明,到如今才明白,太多事太多人都處於黑白之間,這樣的人包括世濤、阿潯、裴奕,甚至於,還包括日後的她。

  整件事讓她心裡堵得慌的只有柳之南。

  那丫頭太任性了。

  一整天都在琢磨那丫頭,終於理出了頭緒。

  柳之南住到裴府及之後的日子,對葉潯的確是言聽計從,讓人以為她已沉穩踏實下來。但如果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待,並非如此。那時葉潯為柳之南主要忙碌的只有兩件事:開香露鋪子,促成柳家與孟宗揚結親。這兩件事,都是柳之南能夠欣然接受的。

  說句不好聽的,柳之南就是個小順毛驢,你順著她的心思,說什麼她都聽,讓她做什麼她都會心甘情願。

  後來,柳之南負傷,外祖父待她越來越寬和,可以說到了嬌寵的地步。是,平日裡沒少教導柳之南持家處世之道,可那些說句不好聽的便是紙上談兵——不是誰都能遇到什麼事都會想到老人家的教誨的,尤其柳之南這種遇事就頭腦發熱鑽牛角尖的女孩子,怕是早就將那些至理名言扔到九霄雲外去了。

  道理與實情從來是兩回事。

  若非如此,人也就不需一步步歷練成長,只看著書本便能通曉禮義深諳世事。

  她只希望,孟宗揚不會因為這些事而不能釋懷,能給柳之南多一些的時間、耐心。

  她也是磕磕絆絆才走到如今,自是滿心盼著柳之南能吃一塹長一智,守得柳暗花明之日。

  夜了。

  葉潯陪太夫人用完飯,牽著庭旭的手,慢悠悠返回正房。

  庭旭剛吃飽,有些倦怠,走了一段就停了步子,小手抓緊了葉潯的手指,還做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娘親,累。”

  葉潯輕聲笑著,問道:“累啊,那你想怎樣?”

  “抱抱。”庭旭笑得一雙大眼睛微眯了起來,搖著葉潯的手,“我要娘親,娘親抱抱。”

  “好,娘親抱著旭哥兒。”葉潯拍了拍他的小腦瓜,把他抱起來。

  庭旭高興得咯咯地笑著,一面走一面指著路邊道:“樹,燈籠,花。”

  “旭哥兒說得對,真聰明。”葉潯獎勵的親了他一下,又問道,“要是白天,能在樹上看到什麼?”

  “嗯……”庭旭認真地想了想,拉著長音回答,“小——鳥。”他的聲音清脆稚嫩,宛若出谷黃鶯,又因這是他新學會的詞語,發音不是很正確,讓人覺得特別可愛。

  “又說對了。”葉潯又親了親他的小臉兒,滿臉都是笑意。

  母子兩個走上抄手遊廊時,半夏低聲稟道:“夫人,侯爺回來了。”

  葉潯點一點頭,抱著庭旭停下來,轉身望去。

  一早,裴奕倒是見到庭旭了,庭旭卻沒見到父親——昨晚許是睡在陌生之處的原因,庭旭鬧到半夜才睡,早間自然就睡懶覺了,回到府中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才醒來。那時裴奕已經進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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