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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今有先面見劉拂的意思,是早就向秦恆漏過底的,是以已有準備的三人聽聞此言並不慌亂。

  “是小河子啊。”秦恆點頭示意他不必多禮,既鬆了口氣,又提起了心,“劉公子乃孤好友,他初初進宮,你可要仔細伺候著來去才是。”

  這小太監是天極殿中除了幾位總管公公外最得用的一個,皇祖父能讓他來傳喚劉拂,可見對她是上了心的。

  只是不知,雲浮女兒身的事,皇祖父是否已經查到了。

  秦恆心有憂慮,卻也只能稍作提點。對劉拂和小河子,都是一種示意。

  不必他多做暗示,劉拂已站起身來,聞言拱手行了半禮,唱了聲喏。

  宮中規矩,太監宮女等接穿軟底布鞋,不得有絲毫驚擾到主子的地方。

  早在這小太監走至廊外窗下時,聽力過人的周行就對劉拂做出了暗示。

  劉拂雖不如周行五感靈敏,但那布鞋摩擦地面時發出的輕微‘簌簌’聲,早已融入了她的生活當中,不過一絲動靜,就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想來聖上的考察,從方才就已經開始了。

  她整罷衣衫,撫平褶皺,與皇太孫告辭之後,跟在小太監身後緩步走出東宮。

  那纖長的背影融入落日餘暉之中,被暖洋洋的紅霞包裹著,便是孤落落一個人走著,也不帶絲毫孤寂之感。

  劉拂的脊背似是永遠挺拔,讓人看著就不覺安心。

  待她身影完全消失之後,被留在殿中的二人對視一眼,都長長的出了口氣。

  秦恆想起方才的對話,揉了揉懵漲漲的額頭,再次長嘆一聲,連板正的坐姿都變得有些散漫。

  “殿下似是有些怕她?”

  周行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秦恆忍不住咧了咧嘴。

  近三年的相處,與書院讀書的經歷,讓他可以自然地在周行面前卸下皇太孫的架子,即便身處東宮之中,也能做出些不那麼雅致的小動作。

  想起初初大婚,即便已做過最親密的事,但在某些方面還有些生疏的太孫妃,秦恆只覺得面前一臉和煦笑容的周行分外使人牙酸。

  原來僅靠一個‘她’字,就可以表現出無限的親密。

  在周三公子那裡,獨有一個‘她’。

  “雲浮脾性溫和,我怕她作甚。”秦恆一邊說,一邊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只是我方才……方才舉止時常,怕被她逮著機會笑話罷了。”

  說到底,還是‘怕’的。

  想起到底要給好友與日後的侍奉的君王留點面子,周三公子難得知情識趣地忍住了笑意。

  只是這憋笑的表情,到底是被死盯著他的秦恆看在眼中。

  皇太孫泄氣般豪飲了整杯溫茶,放下茶盞後嘆息道:“只盼雲浮不要因我方才軟弱躁鬱,而對我失望。”

  雲浮心中溝壑萬千,裝著黎民疾苦,這些秦恆都知道。

  而他方才舉止失常,實非未來明君該有的氣度。

  想起剛剛一問接著一問,問問都答不上來的窘境,秦恆更是有些泄氣:“雲浮說得對,我確實需要多加歷練,才能撐得起天下蒼生。”

  “殿下已做的極好了。”周行笑意和緩,輕聲道,“

  他低頭品茶時的神態與開導秦恆時的語氣,都跟劉拂極像。

  緩過勁來的皇太孫想了又想,到底忍不住將心中疑問道出:“默存,你身為男子,卻總有些地方不如自己的心上人,會否覺得壓力太大?”

  面對這個堪稱尷尬的問題,周行並未思考過多:“殿下此言差矣,若是阿拂在此,怕是有一場好說道。”

  “這世上本沒有規定,說女兒一定就弱於男子的。雲浮她不論男女,不拘是對時政的敏銳還是文香筆墨之上,都是難得一見的英才,我於某些事上比不過她,實屬正常。”

  “我所能做的,僅有不斷提升自己,跟緊她的腳步,與她並駕齊驅,不至於被落在身後。”

  是以下年春闈,絕不容有失。

  “殿下,你我難兄難弟,還是大哥莫笑二哥的好。”周行揶揄一笑,遙望一眼內宮方向,“聽你方才所說,只怕太孫妃殿下與雲浮一見如故,日後你我的日子,怕要愈發緊湊了。”

  皇太孫聞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

  因著此次屬於密見,小河子所引的路並非東宮前往天極殿的大道,而是一條左穿右繞的羊腸小路。

  也不知是因小河子對宮中人員布置太熟,還是因為早有安排,二人這一路竟連一個下仆都不曾碰見。

  就算今日劉拂進宮之事傳揚出去,能傳的,也僅有她入了東宮。

  再不會有更多的人知道,她曾面見過當今。

  筆直的身形不緊不慢地向前走去,步履從容,不帶絲毫即將面聖的慌亂。

  不論是作為一介白衣還是一單薄女子,這樣的鎮定自若,都足以使人側目。

  前面引路的小河子卻不動聲色,依舊低眉順眼的於前方帶路,態度不曾有過絲毫的改變。

  他的態度,從一定意義上來講,也代表著皇上的態度。

  越是走向天極殿,劉拂心中就越是安定。

  只是該做的戲還是要做。

  望著層層草木後隱約可見的金瓦紅牆,劉拂站定了腳步。

  “劉公子?”

  劉拂搖頭不答,垂手靜立了片刻,才跟在小河子身後繼續前行。

  只是這次,她渾身的氣勢都變了一變。

  拋去了僅剩的不羈,每一步,都似是愈發接近畢生所向般的虔誠堅毅。

  與其他初次面聖緊張非常的人不同,劉拂身上不帶絲毫忐忑不安,反倒更加沉穩堅定。

  似是被劉拂情緒感染,日日出入於天極殿的小河子同樣抬頭遠眺了一眼那巍峨雄壯的帝王寢宮,落腳時比原先的恭謹,更多了三分謙卑。

  “劉公子,聖上一刻鐘後便有空暇。”引著劉拂在離主殿極遠的一處小偏殿坐下,小河子親手斟了杯茶,“您且稍歇片刻,緩緩神。”

  劉拂抬眼,沖他一笑:“多謝河公公了。”

  “奴才還有差事在身,先行告退。”

  小河子躬身行禮,走時還貼心地將門帶上。

  他話說得十分隱晦,卻也足夠在宮中浸淫十數年的劉拂聽明白其中深意——聖上今日公務繁忙,怕是脾氣不佳;而河公公此時要辦的差事,則是去向聖上回報今日在東宮所見。

  正是料到聖上不會單純派個人只為接她,劉拂才在聽到小河子的腳步聲後,有意將話說得露骨一些。

  那些建議,一是說給皇太孫,二是說給關心孫兒的聖上聽。

  有香茗為伴,這一刻鐘的等候並算不得很久。

  不過將將飲盡杯中殘茶,小河子就再次出現在了門前。

  在門扉打開的瞬間,劉拂已從位置上站起,撩袍屈膝跪伏於地:“草民劉拂,拜見吾皇萬歲。”

  她三次叩首,三次起身,拜足了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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