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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拂端起茶盞,放在鼻端輕嗅了下:“茶倒不急。殿下可知,杭州府今歲得各品龍井各有多少?”

  秦恆愣了愣,仔細思索片刻,還是搖了搖頭:“不知。”

  宮廷採買與地方進貢,都有記錄可查。珍品全供皇家,尚可查驗;那上品雖也不少,但只可推論,中品與下品已是遑遑之數,更不必說那極次的殘茶。“那你可知,大延全境茶田幾許,產量可是都受影響?”

  前一個問題不知,這個問題自然更加不知。

  秦恆照舊搖了搖頭,臉上的不服已收了大半。

  多年的相處,在讓劉拂了解秦恆脾性的同時,也讓皇太孫對好友的性子只知甚詳。

  劉拂其人,從不會無的放矢。

  也正是因此,在剛剛被駁了顏面時,他才不曾有絲毫惱怒,只是不服氣對方的評價。

  既然有此一問,那定是有其用意在的。

  見秦恆始終不解,劉拂向著周行努了努嘴:“我雖愛喝茶,但比不過周三公子到了如數家珍的份上。三公子就不要敝帚自珍,講與殿下聽聽吧。”

  聽她語調輕佻散漫,周行不由失笑,卻也按著劉拂的意思娓娓道來:“這頂尖的雨前龍井,是要百斤上品中才能挑出一兩的……”

  腦中似有靈光閃過的皇太孫還來不及去抓,就被二人眉來眼去你來我往的勁兒膩歪的不清,他死命清了清嗓子,才讓周行的語調神情不再那麼情意綿綿。

  “茶分六種,其形千百,撇去龍井碧螺春等常備常飲的不談,恩施玉露、六安瓜片、蒙頂甘露、廬山雲霧等皆是各府必儲的。是以大延靠茶而生者,不止千百之數。”

  而這,僅是一口茶。

  見秦恆陷入沉思之中,劉拂正色道:“殿下可曾想過,去年雨水不豐,便是東宮也只得以明前龍井替代,又有多少茶戶茶商因此食不果腹,又因此賺的盆滿缽滿?”

  劉拂放下茶蓋,細白瓷製的蓋子磕在杯口上,發出一聲脆響。

  “最後一問——這些銀錢流水,又是否會引起本不受這丁點雨水變化而有折損的糧價呢?”

  清清脆脆,振聾發聵。

  秦恆眼前一亮,卻只能搖頭否認。

  他確實沒想過這許多,也確實不怪皇祖父無法放心將江山交託於他。

  “殿下自幼跟隨聖上臨朝聽政不假,但您到底不曾深入民間,只將紙面上的來往吃的透徹絕不夠造福大延黎民。”

  “你確實還欠些經驗,而這些經驗,最好是在仍有聖上護佑的時候,好好補全才是——內閣的老大人們行事雖迂了些,但論起深謀遠見,絕非我等可以比擬。”

  秦恆臉上的疑惑反倒加深了些。

  皇太孫奇道:“可是你,似是全都知道……比起閣老們雖青澀了些,但也手段眼光也差不了多少。”

  想起原在書院時偶爾閒談聊起時勢,劉拂的意見總與閣老們不謀而合,且行事作風更合他口味許多。

  當時不曉得她的女兒身,還私下想了無數法子欲在以後拉雲浮入朝堂。如今這個想法雖仍未熄滅,但在愈發佩服之餘,心中的疑惑也更深了。

  時下風氣雖對女子寬厚許多,但以饒翠樓碧煙姑娘的出身,劉拂這番真知灼見,實乃超乎常理之事。

  同樣用寫滿了求知慾.望的目光看向劉拂的,還有周行。

  “默存,你說雲浮身上,會否真有什麼靈幻之事?”

  周行的目光一瞬不瞬,直直望進劉拂眼底:“或許,真有這個可能。”

  她官拜二品封太子少保,乃是大延最年輕的內閣閣老,且活了三十餘年又有此生深入民間的經驗,不論心性眼力,比囿於宮中的皇太孫強才是正常不過。

  劉拂搖頭失笑,剛要找個藉口脫身,便想起曾經答應周行的事——待一切安定之後,就告知他全部。

  此時事已行了大半,即便未到時機,也不好再加隱瞞。

  在秦恆看不見的角度,劉拂悄悄向周行打了個手勢。一直注視著她一舉一動的周行眸光驟亮,不動聲色地輕點了下頭。

  劉拂清了清嗓子,哂笑道:“殿下與其好奇我因何有這眼界,倒不如想想您貴為太孫,為何還不如我這小小女子看得深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奉茶

  自然是因為, 她多活了許多年。

  只是這話能對周行說, 卻不能對秦恆說。

  劉拂但笑不語,裝足了仙風道骨模樣:“想來殿下曉得我女兒身後, 已知道了一些有關雲浮的傳聞。”

  所謂龍女轉世與奪舍重生, 真論起來其實是一件事,但不同的操作, 帶來的結局也是不同的。

  一個是被貢起來, 另一個,則是被燒死。

  劉拂不怕身份暴露,敢於將過往全擺在皇太孫眼前, 就是因為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從五年前在饒翠樓時,她就已想好了未來的路要如何走。

  如今一步步醒來, 並無太大的差錯, 算的上順心如意,只除了……這次春海棠與謝妙音被針對一事,完全在她預料之外。

  她靜默一瞬, 狀似無意地望了一眼門側的雕花窗扉。

  “若無真本事,怕是早已陳屍湖底,更遑論與殿下相識了。”

  劉拂勾起唇角:“這也是我與殿下的緣法。”

  她本是隨意而坐,卻帶著說不出的端正清雅, 不過短短兩句話的功夫的,整個人的氣質都為之一變。

  看著這樣的劉拂,秦恆稍愣了愣,倒也咽下了未盡的疑問。

  雲浮不說, 自有她的道理。只要確信她不會做於大延有害的事,那便夠了。

  至於她是緣何知曉這許多——不論是生而知之,還是聰慧機敏,亦或是曾得過高人指點,都無所謂。

  拋開這些猜不到的事,皇太孫能夠確定的是,不論何時何地發生何事,劉雲浮作為他的好友,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身邊,為他出謀劃策,與他同舟共濟。

  那麼入不入朝堂,是男子亦或是女兒身,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看來你我之間的福源,深厚的很哩。”秦恆搖頭輕笑,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若你能入內閣,或許我能更快的達到皇祖父的標準。”

  與那些行事刻板頑固不化的老頑固不同,劉拂的目的雖與他們相同,但行事的風格卻更能讓秦恆接受。

  且她不會礙於身份的緣故藏著掖著萬事不說,總能一針見血的點出問題所在,讓他即便是被反駁,也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或許雲浮她,確是天生的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與人醍醐灌頂的清明。

  話題到了一個轉折點,坐在位置上的秦恆輕啜了口茶,正準備就之前太孫妃的事稍作問詢時,就被劉拂與周行突然一肅的神色打斷了還未出口的話。

  不過幾息之後,門外就傳來了軟底鞋摩擦地面帶來的聲響,與小太監刻意壓低,仍顯的有些尖利的嗓音。

  “殿下。”來自天極殿的年輕太監先向秦恆恭敬行禮,又麻利地從地上爬起,垂首彎腰,稟報導,“聖上喚劉公子先行前往天極殿,殿下與周三公子可緩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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