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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過去打開壁爐旁的窗戶,把窗簾敞開,相當不賴地模仿她口音講了一串獨白。雨勢弱了。他推開窗探出頭去,直覺地朝查特罕監獄看去。攬入眼底的並不讓他驚懼,而是呼應平靜中這份淡淡的喜悅。他信誓旦旦地說:“這一回,我會逮到那個混——我會逮到他的。”

  他邊說邊點頭稱是,向雨中比劃著名,同時回頭看著丫頭,這下子表情怪異得很——查特罕監獄的典獄長室居然又透出光來了。看來像燭光,微微弱弱,在暮色中搖曳著。她僅瞄了那邊一眼便迅速攫住他雙臂。

  “你要做什麼?”

  “我說了。老天有眼的話,”藍坡明快地說,“我要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你不會是要上那兒去吧?”

  “我不會嗎?看著吧!你別動,看我的就是了。”

  “我不准你去!不行,我很認真啊。我是說真的!你不能去——”

  藍坡擠出一個舞台劇中壞蛋的冷笑。從桌上抄走一盞燈,快快走向大廳,害她只好二話不說跟上去。她慌慌張張貼近他身邊走著:“我跟你說了不要去!”

  “你是說過了,”他邊穿上雨衣邊回應,“幫我把袖子穿上去好嗎?……乖!現在我要,”他檢視衣帽架又說,“一支手杖,一支紮實厚重的……有了。好像小說情節:‘雷斯垂警長,你帶了傢伙沒有?’‘都帶了。’這些該綽綽有餘了。”

  “既然這樣,我警告你,我也要去!”她賭氣地大聲說。

  “好嘛,那你把外套穿上。我不敢說那小鬼會待多久。這麼一說,我最好帶支手電筒。我記得博士昨晚留了一支在這兒……有了。”

  “寶貝!”桃若絲說,“我原本就希望你會讓我去……”

  混身濕透,踩著泥濘,他倆橫跨草坪走上草原。她穿著長雨衣,爬籬笆有點棘手。他把她抱過去的當兒,臉上濕答答地被她親了一下。這下子,英勇對抗在典獄長室點燈的人那股衝動瞬間平息下來。不是開玩笑的,這可是來真的。昏暗的光線下他轉身。

  “聽我說,”他說,“我很認真喔,你最好折返回去。這不是鬧著玩的,我不許你冒風險。”

  一陣沉默,只聽見傾盆大雨打在他帽子上。唯有那盞孤燈,透過草原上細白條的雨柱依稀可見。她回答的聲音微弱、冷淡而平靜。

  “我也知道。但我得弄清楚怎麼回事啊。你非帶我去不可,除非有我,你也找不到去典獄長 室的路呀——將了你一軍,寶貝。”她開步領先涉過去,水花四濺,沿著草原爬上坡。他跟在後頭揮舞手杖,朝濕漉漉的草堆砍下去辟路,

  兩人都默默不語。到達監獄大門時丫頭喘著。遠離爐火的光之後,得再三說服自己,才能相信這成天施行鞭笞和絞刑的老屋內沒有鬧鬼。白色光束射穿髒得發綠的地道:他倆采探路,遲疑半晌又走了下去。

  “你想,”丫頭低語,“會是——那個殺了……這會是那個人嗎?”

  “最好回去,我告訴你!”

  “講太多遍都沒效了,”她小聲說,“我好害怕喔。可是走回去更可怕。我抓著你手臂好不好,我來帶路。小心——你想,他在樓上幹麼?他一定瘋了才敢回頭來冒這個險。”

  “你想,他聽不聽得見我們過來?”

  “喔不,還不會。還遠得很呢。”

  他們的腳步擠壓出汨淚水聲。藍坡的手電筒光線飄來飄去。一對對小眼睛注視著他們,燈光攪擾到它們藏身的黑暗角落時,又倉皇逃逸。蚋蚊在他們臉旁飛舞。附近某處一定有水塘,因為青蛙難聽的嘎嘎聲此起彼落低啞地和著。這段沒完沒了的路程又把藍坡帶上走廊甬道,穿越鏽了的鐵門,拾石階而下,再拐上來。手電筒照到“鐵娘子”酷刑鐵匣時,黑暗中正好有東西閃過。

  ——是蝙蝠。丫頭俯下身去,藍坡則很神勇的揮杖驅打。他估計錯誤,手杖擊到鐵器發出“鏘啷”一聲巨響,送出一串吵雜的回音直通屋頂。一片朦朧的振翅聲中,蝙蝠咭咭的叫聲尖銳剌耳,作為回應。藍坡感覺到她撫著他臂彎的手在抖。

  “我們打草驚蛇了,”她輕聲說,“恐怕我們已經為嫌犯發出警訊了……不要,不要,不要把我留在這兒!我得跟定你。假如那支手電筒的電用光的話……這些恐怖的玩意兒,我頭皮都發麻了……”

  他雖然頻頻安撫她也無濟於事,因為他自己心臟都在撞擊胸口狂跳不已。若真有死人在當初送命的這個石屋內出沒,他想,它們的臉肯定跟“鐵娘子”那膨脹空洞、滿布蛛網的表面沒兩樣。那間老舊酷刑室留下的汗漬似乎仍未散去。他像安東尼時代士兵為了強忍截肢之痛,狠狠銜住子彈那樣,咬緊牙關面對。

  前方有亮光,隱約可見,就在通往典獄長室外面通道的那段樓梯頂端。有人拿著一支蠟燭。

  藍坡喀嚓一聲關熄手電筒。一片漆黑中,他把桃若絲推到自己背後。他側身貼著左面牆壁上樓,右手空出來拿手杖。他感覺得到她在抖。他捫心自問,自己怕的不是那謀殺犯。他甚至會樂於揮杖把謀殺犯的腦袋敲爛。令他小腿緊張得青筋暴露、胃裡寒得皺在一堆的,是他生怕發現這背後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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