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明月何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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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明舒並得這些日子以來,縱然再不好,也從來沒有太醫說過「不行」這樣的話,妙琴妙棋對視一眼,連哭都不敢哭了。

  忙派人一邊去趙奕衡那頭報信,一邊去太醫院叫別的太醫過來,便是出宮去的溫子然也派人去尋回來。

  此時趙奕衡正在御書房同大臣商討西涼之事,突然聞得穆明舒不行的消息,嚇得直接在御書房的台階上摔了下來,叫一眾大臣看得膛目結舌,而他自個卻連爬帶滾的一路往坤寧宮跑去。

  從前趙奕衡就覺得御書房同坤寧宮距離太遠了,每來回一次都要小半個時辰,而如今他更加恨不得自個長了一雙翅膀能一下子就飛到穆明舒身邊。

  他也真的飛起來了,宮裡頭的太監宮女只看見穿著常服的昭華帝踏著輕功飛檐走壁一般在宮裡頭飛速行走,放眼整個大都,能有甚個事叫他這般急切的?略微一思忖,想來也便只有穆皇后了。

  此時已是初夏時節,隨早晚涼爽可白日裡頭還是熱得慌的,趙奕衡一路到坤寧宮的時候已經滿身大汗了,可他也顧不得這許多,大步流星的直往穆明舒的寢殿去。

  穆明舒躺在榻上舌頭髮麻,面色發青,周身動彈不得,只一雙瞪得大大的眼兒還象徵著有口氣。

  趙奕衡不知為何又想哭了,他將眼眶中的眼淚憋著,握住穆明舒的手,想說點什麼,可嗓子眼堵得生疼什麼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都這麼對看半響,便是不說話,也足夠了。

  穆明舒想沖趙奕衡微微一笑,可連嘴角也動不得,她的眼皮越來越重,似乎很困很困了,可才閉著眼兒就聽見趙奕衡喊她。

  「明舒,不要睡,不要睡,陪我說說話……」

  穆明舒閉上的眼兒復又緩緩睜開了,她吃力的看著滿臉淚痕的趙奕衡,心裡似被錘子錘得生疼生疼的。

  這個男人愛她,護她,寵她,將她從一個滿身戾氣只知道復仇的姑娘,變成一個愛撒嬌,愛任性,愛欺負他的小女人。今生今世能嫁給他,自個又是是何等的榮幸,只是她素來就是個沒福氣的,不能陪著他一起白頭到老了。

  混沌的意識充斥著大腦,穆明舒伴著趙奕衡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沉沉睡去,任他如何叫喚便是再也沒有反應了。

  溫子然特赦騎馬在宮中行走,可待他到坤寧宮的時候,太醫宮女太監俱都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有人隱隱發出哭聲來,卻細細微微。

  他腳步一趔趄,不敢相信的寵進穆明舒的寢宮,只見趙奕衡滿臉淚水的將穆明舒抱在懷裡溫言細語,而他懷裡的穆明舒卻閉著眼兒一動不動。

  溫子然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顆心被揪得死死的,痛得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早上他出宮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不過幾個時辰說沒了就沒了?

  溫子然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穆明舒還那麼年輕,在他的眼裡還只是一個小姑娘,一個撒撒嬌就能叫他心軟的妹妹,為何她就這般狠心舍了身邊那麼多愛她的人,就這樣撒手去了呢?

  他衝進寢殿內,抓住穆明舒空蕩蕩的手腕,試圖證明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脈搏都停了,他能證明什麼,他能用什麼去證明。

  溫子然自學醫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個便是有一手醫術,也不過是個廢人,到得這樣的時刻他依舊什麼都做不了。

  趙奕衡將穆明舒抱在懷裡,整整一個下午外加一個晚上,任何人都勸不動。宮裡的喪鐘響了,卻沒有敢把穆明舒的喪事操辦起來。

  劉氏在坤寧宮寢殿外頭哭得死去活來,她這一輩子雖然只生得兩個孩子,可不管是溫子然還是穆明舒,穆明瀟她都當自個親生的一樣看待,如今叫她白髮人送黑髮人,又如何受得了。

  整整一夜,坤寧宮裡雖然還未辦起喪事,但哭聲卻已經響徹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將亮未亮之時,趙奕衡滄桑無力的聲音這才從寢殿內傳出來。

  「來人,給皇后更衣……」入殮。

  妙琴妙棋應聲而入,這兩人俱都哭了一夜,雙眼又紅又腫,可一進殿內卻叫趙奕衡的樣子唬得一跳,不過是一夜間,他鬢邊的頭髮一片花白,瞧著生生老了十幾歲。

  趙奕衡將穆明舒溫柔的放回榻上,復又萬分留戀的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他傷心,難過,可到底不能挽回什麼,只能讓她安心的去。眼淚順著眼角滴落在穆明舒蒼白的面上,趙奕衡忍著不叫自個哭出聲來,細細替她拭去面上的淚珠,這才輕輕道一句:「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叫你走得孤單的。」

  ……

  短短不到半年時間,趙奕衡連續痛失妻兒,一夜之間鬢髮全白,可見真的是悲痛萬分。

  君王怒戰火起,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惹得百姓怨聲載道。然而大都的軍隊一路從西涼邊城進攻,連連戰勝,不過一年時間,已經連破五城,而西涼國依舊頑強抵抗。

  不過就算不抵抗,棄甲投降也無用,趙子悅死的時候,趙奕衡下的命令是「奪」,到得穆明舒死後,他的命令便成了「滅」。

  不接受西涼的投降,直接將西涼國滅了。

  邊城戰火紛飛,京都城內依舊一片歌舞昇平,趙奕衡後宮空虛,那些想把自家女兒送進宮裡頭博個前程的,這會子心思又泛濫起來,紛紛上摺子冠冕堂皇的說一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大道理。

  趙奕衡將所有關於充裕後宮的摺子留中不發,只一心一意的將心思都放到攻打西涼的事情上。

  如此整整熬得一年下來,他自個也跟著大病一場,躺上大半個月的功夫這才緩過來。

  溫子然給他看診的時候,不止一次的說:「攻下西涼不是一時半刻的事,你這樣熬下去遲早會出問題的。」

  趙奕衡卻嘆:「朕等不及了……」

  沒了妻兒這天下江山要來有何用,坐在高位之上他只感覺到無邊無際的孤寂之感,他想早些拿下西涼,這樣就算是死也有臉面去見穆明舒同趙子悅了。

  溫子然不曉得趙奕衡的心思,只當他心裡還放不下穆明舒同趙子悅,便又勸:「人死不能復生,你就算在難過也要顧著自個的身子。」

  趙奕衡很清楚自個想要什麼,是以沒有在這件事在同溫子然多說,只道:「幽城即破,朕想勞煩你押運一批藥材同糧草過去。」

  戰亂之時,最是貪得無厭的時候,若是平日裡趙奕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可這時候他的糧草同藥材全部都是為滅掉西涼準備的,是以誰都別想動。

  話說押運糧草藥材的事怎麼也不應該落到溫子然身上,可趙奕衡身邊能用的人多在邊城戰場之上,餘下的各司其職倒也真的走不開,他倒是想派墨石去,可墨石還得管著在京都裡頭的一眾侍衛,思來想去原來也只有溫子然最好不過了。

  溫子然曉得趙奕衡的心結倒也沒拒絕,只道:「不過跑一趟倒也沒什麼,只是你這病得好生的養著才行,別西涼還沒滅,你自個卻是撐不住了。」

  趙奕衡苦澀一笑:「你放心,只要西涼一日不滅,朕定然死不了。」

  溫子然覺得這話不太對,可一時間又想不出到底哪裡不對。

  那批糧草同藥材到達的時候,幽城已經破了,城門上還懸掛著城主的人頭,穿著甲冑的大都士兵全城巡邏,務必不放過一個敵軍,城門口守著的士兵對來往百姓盤查得很嚴格。

  溫子然看了一眼,還同領兵的大將徐玉勤道:「你倒是不錯,這軍隊到得你手上倒是比往日更加訓練有素。」

  徐玉勤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他如今帶的這支軍就是當年的穆家軍,當初他接手穆家軍的時候也吃了不少虧,要不是自個還真有兩把刷子哪裡還有今日。

  「多謝誇獎。」徐玉勤傻笑一回,自然而然的勾著溫子然的肩膀一邊往營帳行去一邊說著話,待安排妥當了溫子然這才又出來巡視一回。

  而此時,城門下一個穿著粗衣麻布的男子正緊張兮兮的接受大都士兵的盤問,他身形消瘦個子也算不得高,卻長得十分秀氣好看。

  守城的士兵按例問他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又往哪裡去。

  那男子聲音細聲細氣的回答道:「回官爺,小的是幽城人,父母雙亡準備去羅城投靠親友。」

  「叫什麼名字?」

  「叫,叫明月……」那男子有些緊張,緊了緊抱在手上的破布包袱,連看也不敢多看那守城士兵一眼。

  有個士兵見他這模樣就忍不住噗哧笑出來:「這麼個娘娘腔,還叫這麼個名字,莫不是個太監吧。」

  這話一出,其他人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其中有個色中惡胎的更是上前摸了一把那男子的俏臉,嬉笑道:「大爺覺得你身份古怪,你自個脫了褲子讓也瞧瞧。」

  那男子被一般男子如此羞辱,早已經氣得青筋暴起,他狠狠的甩開那個伸手觸碰自個的士兵,厲聲呵斥一聲:「你做什麼?」

  這聲音驚動了正在附近的徐玉勤,他上前幾步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那幾個士兵忙立起軍規同徐玉勤敬了禮這才道:「將軍,小的覺得這個小哥身份古怪,想近搜查一回……」

  徐玉勤一聽就曉得怎麼回事,手一揮就叫他們打住,問道:「人呢?」

  「就是他。」

  徐玉勤一抬頭就看見那男子,長眉入鬢,杏目圓眸,目光冷清,氣質高冷,許是方才受了氣,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連他本人都未意識到的殺氣。

  「你……」徐玉勤瞪大著雙眸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人,縱然他只見過那人一面,卻也自始自終記得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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