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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顏點點頭,看著燈下華箏明亮的眼眸和帶笑的唇角,站起身來偷偷用袖角擦去眼中淚意,轉身離開。但今日的噩耗,徹底磨掉了他初聞義母已來為他提親的喜悅。

  他知道這場婚事多半定下,但他卻寧願義母仍是好好的,郭靖或許不答應這場婚事,自己或許還要花很長很長時間去說服他,也不願這般,義母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活。

  這世上他在乎的人已經不多了,而他的義母華箏,剛好是最重要的那個。

  **

  華箏此次來是納吉定聘,郭靖雖是答應了她,接下了聘禮,但此時蒙古攻城,也只能待蒙古軍退後再議婚事。

  郭芙第一次見華箏之時見她溫潤眼眸透著些許英氣灑脫,便心生好感,但又聽聞父親所說她不剩多少日子,心中嘆息,只陪著她說話,時時妙語連珠,逗得她心情大悅。

  她仔細端詳郭芙道,“你長得真像你的母親,若是性子也是像她,那他一定過得很開心。”

  郭芙自是知道她所言何意,心下有些悵然。

  “你爹爹呢,今日又去城上了?”華箏問。

  郭芙點點頭道,“今日——又攻城了。”

  華箏有些厭倦地皺了皺眉,“阿芙,你也去吧,卻幫我看看那帶軍的是何人。”

  郭芙默然不語,轉身出院,她知道伯顏沒有告訴華箏帶軍之人就是忽必烈,只因華箏最親近之人除了伯顏便是忽必烈了,可他此次帶軍前來最想殺之人便是郭靖,伯顏怕華箏知道了傷心,是以不曾告訴她。

  郭芙上到了牆頭,她似乎一直抗拒著見到這種戰爭的景象,但是今日她對自己說,必須要去看一看,似乎自己的心,還不夠堅定。

  襄陽城的城牆很高,是以如此固若金湯。城牆之外,黃土被疾馳而過地馬蹄踩碎碾爛,再被踢起,煙塵四起。

  蒙古軍的騎兵大軍正以穩定地速度朝城牆這邊奔來,氣勢洶洶,隱隱有遮天蔽日之猛,馬蹄陣陣和著嘶鳴,讓人心弦震撼。

  戰場無疑是一副極其壯闊的場景,城牆、騎兵、黑雲。

  黑雲壓城城欲摧。

  郭芙知道蒙古擅騎兵,之所以襄陽很穩,是因為襄陽的城牆很高,若是沒有這道城牆,襄陽早已是一片焦土。

  一方大大地軍旗正在迎風招展。

  即使不看她也是知道的,這次攻城,忽必烈是主將。

  她在城牆上找到了郭靖,他雖是幾日未曾睡好,但一雙眼明亮而精神,絲毫沒有疲態,見郭芙來了,沉聲道,“回去!誰讓你來了!”

  郭芙道,“華箏姑姑讓我來看看是誰在攻城。”

  郭靖道,“他們不知華箏在城裡,不過他們決攻不下這城池,你回去陪著華箏,若不然,陪著你媽也好,她今日情緒不好,又懷著孩子。”說到最後兩句,已是話語溫柔。

  但來不及說更多,蒙古人已經開始攻城!

  “咚咚”的戰鼓敲響,帶著漫天的戰意,蒙古兵不怕死一般冒著漫天的箭雨開始架雲梯。

  郭芙雖武功高強,但看著戰場上的刀兵與血火,竟是不自覺地生出懼意來,但許是因為她是郭靖的女兒,不久便堅定了心神道,“爹爹,我來助你。”

  郭靖讚許地看了她一眼道,“爹爹雖是把你嫁給了蒙古人,但你要知道,你是漢人,你的丈夫雖不曾上戰場,但將來若是他站在這城下,你卻不能。”

  郭芙心中一沉,只聽郭靖道,“兒女之情不過小節,國家大義才是大節。不過——”他看著女兒清稚的容顏,嘆了口氣道,“你不過是個女孩兒,出嫁從夫,從此這些國家大義,我也不需你記在心上,只需記得你是個漢人,便足夠了。”

  郭芙輕輕道一聲“是”,心中想著這句話,微笑道,“我自是漢人,從來都是。”我是漢人,卻和宋人不一樣,我憐惜這些百姓,卻不憐惜這大宋的君臣。

  乾坤劍出,銀光一閃,蒙古兵的血染紅她的裙擺。她眯著眼看向城下軍旗旁騎馬的身影,輕聲道,“十一,she旗!”

  “是。”辛十一的聲音永遠這麼沉穩平靜。

  郭芙看著自己的父親在城牆上上下翻飛,靈動如猿,一出手便是一條蒙古兵的性命,悍勇難當,唇角帶著一絲笑意,便知道何以蒙古人如此想殺自己的父親。

  猛將悍士,不僅僅有殺傷,更是氣勢,那是一種自信與象徵。

  城牆之上,郭芙旁的辛十一扯下遮眼之布,開弓拉弦,眼神如電,黑色箭尖瞄準那面軍旗。他的手很秀氣,手指修長,皮膚白皙,一點也不像能拉開如此重的弓。他的眼深而黑,堅定冷銳,明亮耀目,他的表情寧靜沉穩,無喜無悲。

  “嗖——”

  是箭she出的聲音,不同於殺趙志敬與公孫止時的寂然無聲,不同於she金輪法王時的詭秘陰鬱,這一箭,霸道之至,破空聲響!

  一道黑色的殺神一般的箭羽,距離這多少丈外的軍旗,就連郭芙都未曾想過他能一擊即中,畢竟太遠。

  但這支箭不同,這支箭比起當初的殺人之箭要重上幾倍,極長、極大,不像是尋常弓箭,而像是一支巨大的守城弩上she出的弩箭。

  但一個人怎可成那種力量巨大的守城弩?

  辛十一可以。

  這一箭一點都不幽秘,一點都不奇詭,一點都不無息,而是霸道的、凜冽的、尖銳的、赤`裸`裸的挑釁著下方蒙古人的神經!

  破空聲震耳欲聾,那軍旗轟然倒地,跌到在一旁的忽必烈冷汗浸濕了後背。他眯著眼看向城牆之上那抹飄動的衣袂,心中不僅僅是震駭而已。

  郭芙也震驚,她扶住城牆,從沒想到有一人的一箭之威能到如此地步,她回過頭去看辛十一,只見他的面色蒼白,虎口已崩開裂口,沁出血跡,他啞聲道,“小姐,只可一箭。”

  郭芙忙扶住他,嘆聲道,“十一,你這一箭足以。”

  辛十一笑了笑,閉上眼道,“其實我以布蒙眼非是為了練眼功,而是為了休息。我的箭道太過霸道傷神,曾經為了練箭,我真的雙目失明成了一個瞎子,若不是老主人一句‘你的眼睛除了she箭還有何用?’我大約那時已放棄了箭道,但幸好不曾。”他悠然看一眼城下那慌亂的蒙古兵馬,繫上了蒙眼的布條,笑道,“小姐,我這本領看似強悍,只因我的專心,除了she箭,我這雙手做不來任何事,我這雙眼不必看任何物,這就是我的箭道。”

  郭芙心中震驚,見他熟練地將弓彎折起來,放進那個大盒子中,知他是怕自己生出戒慎之心才如此解釋,於是苦笑道,“十一,我是什麼可怕的主人麼?”

  十一歪歪頭道,“不是。”

  郭芙嘆氣道,“不必解釋的,十一,你越是厲害越好,你想啊,我為何要帶著你,自然是因為你厲害,我需要你。放心吧十一,這一輩子我絕不會防你戒備你,也請你相信我。”

  辛十一認真道,“我自是相信主人的,方才我不過是想說而已。其實那段話我想說很久了,都沒找得到人說,不覺得那段話很是有男子氣概嗎?”他說著,神情有些極其幼稚的得意。

  ……

  ……

  夜深激辯洞察明

  “伯顏,城外的可是忽必烈?”華箏雖從小生活在父兄的照顧之下,卻不是一般的貴族女子,在眾人皆不對她言的情況下,她反倒很容易就猜到城外人是誰。

  伯顏苦笑道,“早知瞞不過義母。此時城內人的反蒙情緒極為高漲,我也只好陪義母關在院中,唉,都怪孩兒偏生遇到這份舍不下的緣,偏偏這個女子原是我不該想的。”

  華箏搖搖頭道,“誰又會知道呢。當初我們在糙原上雖然生活清苦,卻那麼快樂,後來父汗得到的土地越來越多,他的野心也越來越大,滅掉了威脅最大的金朝,他也終於開始垂涎這南朝土地,旁人無妨,這對於我來說是如此殘忍,尤其——尤其——”她怔然落下淚來,想起那個慈祥溫和的婦人,郭靖的母親,“我自小母親早亡,只把她當成親生母親一般看待,卻不想我害死了她,父汗逼死了她。”華箏神情淒涼,“伯顏,也幸好曉古台絕不至於讓你上戰場,雖我知道你這身本領卻是屈才了,但若是你真的上了戰場,就算是我來,他多半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你。”

  伯顏沉默一會兒才道,“義母你曾對我說,如果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無論如何也不要放棄。”

  “是呀。”華箏笑道,“芙兒是個好孩子,無論相貌人品都配得上你,伯顏,待我們回到西域,我的時日不多,你卻要好好待她。西域那邊並無如此刀兵戰爭,能平安喜樂一生已是最大的福分。”

  伯顏溫言道,“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罷,她——原也不是南方的小雀兒,不過唯一確信的一點是,世上再沒有旁的女子比她更好了。”

  華箏微笑道,“如此說話也不怕義母笑話,不過忽必烈曾跟我說過那個叫烏雲的女孩兒,說是想給你作份大媒,那個烏雲我見過,雖是個聰明漂亮的小女娃兒,”她皺了皺眉,顯是又因提起忽必烈而想起城外大軍,道,“忽必烈此次帶兵來襲,多半也只是躲乃馬真後,伯顏,你也知道我二哥初喪,乃馬真後絕不會讓失烈門繼位的,此次你父親實在是——”

  伯顏嘆氣道,“家中之事此時不說也罷,只是據我所想不出數日忽必烈就該退兵的,以他之智,絕對知道此時攻不下襄陽。”但隨即又道,“但他這人若不試一試,總不會甘心,是以這攻城還要持續幾日。”

  他看著天邊殘陽如血,輕聲道,“我只是怕——她見了那刀兵血色,再也放心不下。”暮色漸臨,這院中寧靜一如往昔,但他知道不遠處的城牆邊正是一場鏖戰,不知要死多少百姓。金色的夕陽餘暉籠在他的身上,眉目之間清和悲憫,低聲道,“天主慈祥,戰爭何日可止。”

  **

  這日郭芙回來之後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洗了澡仍覺得那血腥味沾在身上洗脫不去,倒在床上便睡下了。

  卻忽然聽到後院起了動武呼喝之聲,她今日見了血與刀,本就淺眠,住的地方離後院又近,驚醒之後想起後院住著華箏,現今大家都知道那白顏就是伯顏,華箏的義子,是以就把他安排在後院旁側的客房之中,郭芙聽到後面方向傳來刀兵之聲,怎能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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