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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遒收回目光,提步踏進蓬萊殿,一股濃烈的藥味直入鼻腔。陽春三月,殿內炭火仍燒得很足,窗牖也緊閉著,透不進一絲寒風,蘇遒前腳剛進去,宦官就閉了門。

  嘉元帝醒著,半支著身子,靠著迎枕,面色蒼白。而榻旁正跪著一人,頭戴玉冠,錦衣玉帶,脊背挺直,一動不動,背影略有些熟悉。

  蘇遒壓抑著心中疑惑,目不斜視地走上前去,恭敬跪下,雙手捧起一枚黑漆的銅虎符:“末將幸不辱命!”

  那虎符躺在蘇遒掌心裡,虎背上刻著金色銘文,銘文於脊背處生生斬斷——這僅是半隻虎符,而另外半隻則在皇帝手中。甲兵之符,左在皇帝,右在將軍。

  嘉元帝垂眸看一眼那虎符,心中甚慰。他坐著不動,抬眼使了個眼色,總管太監便趕忙小心翼翼地將那虎符的另一半也拿了過來,隨後又接過蘇遒手中的那一半,在嘉元帝眼皮子底下,將那虎符合二為一。

  銘文與縫隙皆分毫不差,完美契合。

  嘉元帝揮手,給蘇遒賜了座。

  蘇遒領命坐下,暗自鬆了口氣。虎符交上去後,他這才略鬆懈下來,轉而睨了幾眼靜跪在一旁的身影。

  心下一驚。這不是晉王秦汜嗎?

  蘇遒心中不解,瞧這陣勢委實不太對勁,又不敢貿然發問。

  反倒是嘉元帝提起來:“晉王此番出關,給老四添了不少亂吧?”

  蘇遒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當年他們幾個一起打天下,秦、趙、衛、蘇、宋,他是老四,可自嘉元帝登基後這種稱呼便再未有過了,眼下嘉元帝突然這般稱呼他委實讓他不適。況且他稱呼他親兒子都是叫的封號,話里話外都分外詭異。

  蘇遒斟酌著答:“自是不曾添亂的。晉王爺能言善辯,和談能把太子交換回來有他的一份功勞,且王爺武藝不凡……”

  嘉元帝笑著打斷他:“聽老四這麼一說,朕這才發覺朕這兒子是個奇才呢。”

  蘇遒被他話里的嘲諷意味驚了一驚,他是實話實說,晉王秦汜本就未曾添亂,相反甚至還幫了大忙,真正添亂不休的是太子才對。蘇遒抬眼打量幾眼仍跪著不動如山的秦汜,心下驚疑。

  嘉元帝又開口問及些許此戰細節,蘇遒壓下心底疑慮,一面應著話,一面轉而抬眼瞧幾眼榻上的嘉元帝——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愈發襯得他臉色蠟黃,鬢角似有幾根白髮。

  蘇遒在邊關戰局最是緊張之時聽聞嘉元帝病重,便覺難以置信,眼下真真切切看到自又是另一番震撼。當年一同打天下的主帥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開口說話都費勁兒。怎麼好端端地就突然病倒了?

  蘇遒垂眸看看自己,一身沾了血的盔甲還未來得及換,滿身戰場上的凌厲戾氣還未來得及收斂……然此戰遠比他想像中打得要艱難,他也早已不復往日氣力。

  嘉元帝猛地咳嗽了兩聲,嘶啞乾澀透著一股子行將就木的味道。

  蘇遒驚了一驚,止了聲,又轉而斟酌著開口道:“陛下當保重龍體啊……”

  嘉元帝接過宦官遞來的清茶,淺抿了一口,又擱下了,嘆了口氣道:“還是當年征戰留下來的舊疾,前些日子又不慎染了風寒,年歲漸長,略有些撐不住了……老四你也要多注意些才是。”

  蘇遒頷首謝恩。

  嘉元帝轉而又淡笑道:“我大梁有蘇將軍如此,實乃幸事。”

  “幸事”二字被其咬得格外的緊,蘇遒聞言心裡一跳。

  殿內的安神香太濃了些,混著苦辛藥味直往人鼻喉間亂竄,似乎隱隱還有血腥味,窗子、門又都閉著,他有些呼吸不暢,胸中憋悶。他定了定神,正欲開口請辭回江南養老之時——

  宦官慌裡慌張破門而入,連規矩都忘了,膝蓋一軟,被門檻絆了一下,跪倒下去。

  殿門大開,急風灌入,殿內昏黃燭火倉皇搖曳,似是要逃離這風雨欲來的深宮。

  總管太監正欲呵斥,那宦官抬頭顫著聲道:“陛,陛下,皇后殿下遭刺客襲擊……”

  那宦官話音未落,一隻羽箭“咻”地一聲射在他的腳邊。他被嚇得一縮,整個人顫抖不休,半句話也說不出了。

  殿外黑影一閃而過。

  殿中人具是驚疑不定。嘉元帝還未發話,其身旁總管太監尖細的嗓音已響徹整座蓬萊殿:“來人,護駕!”

  話音落下,不出片刻,宮中禁軍已嚴密包圍住了蓬萊殿,須臾後,神策軍都指揮使一身盔甲配長劍,進了蓬萊殿。

  他拱手下跪:“末將領命護駕!”

  嘉元帝壓抑著咳嗽,嘴角發顫,越是處在高位越是怕死,他下了命令:“朕命你即刻封鎖宮門,擒拿刺客!”

  “末將領命!”神策軍都指揮使旋即退了下去。

  蘇遒眉頭狠狠皺起,他進宮面聖連半把稱手的武器都未攜。這把守嚴密的深宮哪來的刺客?!

  而殿中跪得神志模糊的秦汜,偏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支羽箭,若有所思。

  神策軍都指揮使出殿之後,殿門再次緊閉。

  殿內燭火微微顫抖著,殿中人幾相對視,皆是靜默不言,氣氛緊張而壓抑。各人皆各有所思,誰也猜不透誰所想,唯有那一星燭火,窺見了每個人神情之下隱秘的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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