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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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丫鬟生得很是乾淨,然而五官卻是很平淡,放在人群里,便是一眼找不出來的。此刻她正捂著臉,哭得十分的傷心,「夫人,小姐,你們快出去看看呀!」

  一時之間,這花廳里的所有視線,便都集中在了顧琬的身上。

  擔憂,幸災樂禍,不明所以一片茫然的,各色都有。

  其實想也知道,這大半年來,顧琬在京中竟是掀起了數次不打不小的波瀾來。如今更是以二嫁之身獨得定北侯愛重,又有幾個人真心為她高興?

  果然就見顧琬乍一聽了這丫鬟的話,面色上便是一僵。只不過轉瞬間,便又恢復了平靜。

  她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忽然間眉眼間便斂去了笑意,化作一派凜冽的寒意,厲聲喝道:「拿下她!」

  凌妙早在這丫頭衝進來的時候便已經察覺了不對,顧琬聲音未落,她便一抬下巴,立刻有兩個也做侍女打扮的女兵跨步上前將那丫鬟的手臂捉住了反綁向後,其中一個很是機靈,伸手向前就把那丫鬟的下巴摘了,只恐她自盡。

  這變化只在剎那之間,只將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其中一個貴婦見那丫鬟疼的面色慘白卻是一聲也叫不出來,身上紗制的裙襖竟是片刻之間就被冷汗浸得濕透了。

  「你,你們家裡……」

  那貴婦眼見如同出手的兩個丫鬟一般裝扮氣勢的起碼還有十來個,個個都是柳眉豎起,一臉的煞氣,仿佛一言不合就得開打的架勢,頓時嚇得花容都失色了——老天啊,誰見過家裡頭過生日,還弄了這樣一群出手就要人命的丫鬟來?

  「叫您看笑話了。」凌妙笑靨如花,清亮的眼眸中含著春水一般橫波瀲灩,目中點點的光芒流光溢彩,然而眼底深處卻有著叫人無法忽視的寒芒。

  「只我們這府里雖然是新貴,母親定下的規矩卻是不少的,斷然沒有這樣蝎蝎螫螫不禁事的丫鬟。且她看上去十分的眼生,哪裡就是我家裡的人了呢?不是我家人卻穿著我家丫鬟的服飾,這麼闖進來,斷然是有陰謀了。」

  她扶了顧琬起來,「娘,我們就去瞧瞧,是誰長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說凌顥在外頭有私生子,不但顧琬,便是凌妙也絕對不相信的。要真有這份兒的心,以凌顥的身份地位,哪裡就需要這麼偷偷摸摸了?

  這麼多年苦苦等著自己的娘親,回京之後便是滴水不漏的庇護,連帶著她都受到了凌顥無數的好處。這些,可都不是假的。

  顧琬款款起身,明麗絕倫的面容上端莊靜美,然而周身繚繞的隱隱的肅殺之氣,卻叫人不寒而慄。這些貴婦這才想起來,這位顧氏夫人,原本就是個殺伐決斷的性子。

  「還請諸位,同我一同去做個見證。」顧琬火一般的目光緩緩掃過花廳里的每個人,嘴邊露出一抹明媚至極的笑容,「我自身無所謂,只是我家侯爺的名聲,卻不能叫小人這樣毀了。」

  她話音落下,老郡主先行站了起來,沉聲道:「我同你一起過去看看。窩在府裡頭幾十年沒出來,竟不知道京城裡出了這樣的能人,敢用這樣的陰私手段來構陷當朝的一品侯!」

  她在宗室里也是個長輩了,便是皇帝見了也要叫一聲堂姑母。這般態度,便是明明白白地站在了顧琬一邊。別說凌顥是不是被人陷害,便真的私德有虧,有她出面這樣說,那也是小人陷害了。

  顧琬感激道:「多謝您為我張目。」

  「你素來是個好的,定北侯看著也很是個穩重的人。我是斷然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的。」老郡主含笑道。

  這簡直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出來的。若真是凌顥有這樣的事兒,就真的他懼怕顧氏而將人藏在了外頭,又怎麼可能今天這樣的日子,被人闖了進來鬧出來呢?

  於是一行人簇擁著老郡主和顧琬走向了前院。

  那邊的院子裡,來的大多是與凌顥要好的同僚。畢竟,這是內眷生辰,女眷們來道賀也就罷了。男賓也只是借著由頭來吃一頓酒。

  凌顥有意提攜侄子兼繼子,硬是把凌肅從武定侯府里拉了過來,帶著與人說話周旋。本來一派的熱鬧,結果突然就有個抱著孩子,發了瘋似的闖進了前廳的女人口口聲聲喊著他絕情絕義的話來,叫定北侯大人額頭上青筋蹦起,若不是同僚拉著,只一劍就要送了那女人上西天。

  那女人似乎也知道大庭廣眾之下的,自己性命無憂,便只抱緊了懷裡的孩子委頓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著,嘴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正在膠著的時候,就見顧琬身後洋洋灑灑一群的女眷都來了。

  凌顥臉色便是一變,生怕顧琬真的誤會了什麼,「阿琬,你怎麼來了?」

  他聲音發澀,心中惴惴不安,「你先回去,這裡有……」

  顧琬淺笑,「我來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向天借膽,敢來侮辱我丈夫的名節了。」

  「阿琬你……」顧琬話一出口,凌顥便是一愣,隨即便驚喜,「你信我?」

  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顧琬冷笑:「廢話!你是我的丈夫,不信你,難道信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女人麼?」

  「夫人!」

  還沒等凌顥說話,那女人倒是先哭著喊了起來。

  她一手緊緊摟住了孩子,一手死死地攥住了心口處的衣襟,因被淚水浸泡而紅腫,卻又顯得分外楚楚可憐的眼睛便盯在了顧琬的身上,柔軟嬌弱得如同早春第一朵綻放的小花兒一樣的臉上便顯出了幾分的嫉恨和不平,只死死咬住了嘴唇,身體晃了晃,仿佛隨時都能夠被風吹倒一樣。

  「同為女子,夫人何苦辱我?」

  她淚水滾滾滑落,便掉在了那小小的孩兒的臉上和身上,「我自知身份卑賤,不該上門來。然而稚子無辜,這孩子好歹也是侯爺的血脈。擾了夫人的壽宴,叫夫人面上無光,是我的不是。只,若有一絲半分的法子,我也不敢如此呀!」

  她哭得傷心極了,一面哭訴,一面橫波般的眸光便落在了凌顥的身上,有不舍,有恨意,更多的卻是濃濃的眷戀和愛意。

  莫不是,她真的是和凌顥有什麼關係的?

  就有人看向凌顥的眼神不那麼對勁了。

  女眷里方才的那個貴婦便小聲說道:「卻是個可憐的人了。」

  不過,不管心中怎麼想的,倒是也沒有人附和她。

  凌妙回頭看了一眼,並不熟悉,只記住了這婦人的樣子,便又轉過了頭,正遇上了凌肅看過來的視線。凌肅對著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出面。

  也的確用不到她出頭。

  顧琬已經走到了那女子的跟前,俯身挑起了她的下巴,仔細打量了一會兒,放開了手站直身子,掏出了帕子擦手,點頭道:「長得乾乾淨淨的,是個美人兒。」

  這女子巴掌大的小臉兒便是一亮,眼裡飛快地閃過一抹喜色,只勉強地將心頭狂喜壓了下去,將頭垂了下去,流淚道:「還望夫人憐惜這孩子……只要您給這孩子一條活路,我,我立刻便消失!」

  顧琬笑了,溫言道:「這話說的,我豈是那等不大度的人呢?」

  「阿琬!」凌顥急了。這是要大度的將自己送出去麼?說好的相信呢?

  他一急,便不顧多少人在,直接拉起了顧琬的手,「我不認識她,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侯爺!」那女子聞言愈發傷心,「從前的甜蜜您都忘了麼?」

  顧琬輕輕地捏了捏凌顥的手,對那女子道:「你莫要再哭,我只問清了,若你說的是真,我自然不會叫你白走這一遭。」

  「你與我說說,你是哪裡的人?什麼時候開始跟著侯爺的?這孩子,又多大了?」

  「回夫人的話,我原本是涼州人氏,因父母都不在了,又沒有兄弟姐妹倚靠,平日裡便做些繡活養活自己。後來,遇到了侯爺……」

  她說著,便看了一眼凌顥,美麗的眼睛裡柔情無限,似乎是回憶起了當時初見的美好。只是一瞬間,那張因為回憶而變得愈發動人的面容上,便又黯淡了下去。

  「當時我被幾個惡棍攔住,若不是侯爺仗義相救,如今只怕已經不知道在哪裡了。蒙侯爺憐愛,將我收入了房中。我自知身份卑微,原不敢心存奢望,只想留在侯爺身邊,哪怕是為奴為婢,只要能夠看到侯爺,便心滿意足了。後來侯爺奉命回京,我便跟著一同來了。只是,不知道為何,侯爺進京後便開始冷落了我,後來又告訴了我,往後不能再出現他的身邊……」

  說到這裡,她聲音已經哽咽住了,卻又堅強地一笑,「我原想著,既然侯爺厭棄,我只回涼州去,自此後與侯爺兩不相見,不給他添絲毫的麻煩,也算是報答了他當初相救的大恩。只不成想,尚未出京,便發現自己已經有了王爺的骨肉。我,我不能,也不忍心不要這孩子,所以偷偷地留了下來,待這個孩子落地了,才敢來見侯爺。夫人,我說的句句都是真的,求您看在侯爺至今尚無後嗣的份兒上,容下了這個孩子吧!往後,叫這孩子叫您母親,我會遠遠走開,永遠不再回來!」

  她說的這般堅強,這般無私,叫好幾個眼窩子淺的貴婦忍不住紅了眼圈,都只看著顧琬如何行事。

  凌顥被氣得幾乎雙眼冒火。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怎麼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他有沒有過這麼個以身相許報恩的苦主,沒誰比他更清楚。正因為清楚,才更加憤怒。這種事情,無論他怎麼自辯,依舊會有人不相信他。當然,他並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在意的是妻子的看法,更在意妻子的體面。

  他大張旗鼓為妻子賀芳辰,結果來了這麼個女人攪局,但凡有一個人信了這女人的話,都等於一巴掌打在了顧琬的臉上。

  想到這裡,他眯了眯眼睛。這女人明顯就是個圈套,設局的人也並不在意他是否能夠自證清白,倒似是,專門為了顧琬來的。

  會是誰?

  凌頌?還是英國公府?

  顧家應該不會,眼下正為了顧如柏傷好了要被流放出京去上躥下跳地著急呢。顧臻臻還被平南侯關著,對外只說是病了,也不太可能有能力做這件事。凌頌,本來最大的嫌疑應該是他,但他癱在了床上,如今武定侯府是凌肅做主,似乎,也不大可能啊!

  「夫人,求您憐惜!」那女子見顧琬神色淡淡,卻並不說什麼,心下一橫,咬了咬牙,將孩子放在了地上,爬起來就要往牆上撞。

  當然,廳里這麼多人,也不會真的就看著她撞牆去自盡。

  早就有個女兵閃身擋在了她的面前,一把將人擒下。

  顧琬嘆了口氣,搖搖走上前去,目光灼灼,逼視著那女子。

  「你說,你是涼州人?姓甚名誰?家中祖籍何處,又是什麼時候落戶涼州的?」

  涼州,便是之前凌顥戍邊之處,最是個軍事重鎮,歷朝歷代都有駐兵的。

  女子面上稍稍露出驚恐,咬住嘴唇,只哭泣卻不說話。

  「夫人,我看這個女子也甚是可憐。您這樣逼問她,卻是不大好吧?」

  還是方才那個貴婦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勸道,「不過是個身份卑下的女人,又有了孩子,夫人何不容下了,也顯得您的賢良大度不是?」

  凌妙噗嗤一聲就笑了,只不過,她的眼裡沒有半分的溫度——這世上女子本來就艱辛,然而往往還都是女人來給女人添不快。

  「這位夫人說的好笑。」顧琬淡淡道,「便是買個丫鬟,還要先問明了家世清白不清白呢。何況,只憑藉她一句話,便要說這孩子是我們侯爺的,未免太過武斷。」

  說完也不看那貴婦的臉色,只揚眉看女子,「這位小娘子,你說呢?」

  那女子不敢與她眼睛相接,目光閃爍不定,半晌才小聲說道:「小女子祖籍便是涼州。」

  「這麼說,你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了?」顧琬的眸子微不可見地一縮,凌顥卻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凌肅斂目,站在一側沉默不語。

  「是。」

  「呵呵……」顧琬突然冷笑,轉身問凌顥的同僚,「各位大多是同我家侯爺一起戍守過涼州的,不知你們如何看?」

  眾人面面相覷,夫人的反應,有點兒不對呀!

  一般的女子,乍一看見來這麼一位,不是應該一哭二鬧三上吊麼?要麼,就是委曲求全,順勢彰顯一下自己的賢良淑德,然後接了人進府,後腳再把人弄死?

  怎麼夫人就這麼淡定?真的這樣相信侯爺啊?

  「嫂夫人,我是個粗人,不會說什麼大道理。」就有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站了起來,「不過我馬六敢拍著心口說,咱們侯爺絕不是這樣的人。」

  戰場上,侯爺還能不顧自己姓名返回頭救弟兄們呢,怎麼會這麼沒有人情味,始亂終棄?

  「多謝。」顧琬點頭,丈夫有這樣信任他的同僚,也是他的福氣了。「只是想問一問諸位,涼州周遭氣候如何?那裡的女孩兒們,大多是什麼樣子?」

  有些腦子靈活些的,已經明白了她的用意。

  便是那女子聞言,也是面上驟變,駭然地看著顧琬,兩股戰戰,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自稱馬六的漢子便大聲道:「涼州苦寒,一年到頭倒是有大半年缺水少雨,風沙極大。距涼州城不足二百里,便是西蠻和北涼的接壤處,時有戰亂。涼州百姓,便是尋常的女子,也都有過舉著菜刀上城樓守城的。」

  「巾幗不讓鬚眉,這等女子,實在是我們所不及的。」顧琬嘆道,「那裡的女孩兒們,是否也和京城的女子一樣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呢?」

  「夫人說笑了,那怎麼可能?放羊,耕種倒是多些。風吹日曬的,跟我們這些糙漢子也沒什麼差別了。」

  馬六看著粗糙,實則心細,顧琬才問起涼州,他便想到了原因,添油加醋地便都按照顧琬的路子說了出來。

  眾人看看廳里從涼州回來的這些軍漢們,紫棠臉,粗胳膊粗腿,細細看去,手臂間隆起的肌肉幾乎要撐爆了衣服。

  再看看那被女兵擒在手裡的女子,肌膚細嫩的能掐出水來,腰肢纖細,如早春嫩柳似的惹人憐愛。尤其是那雙隨時都含著水光的眼睛,眨動之間便如同會說話一般,偏生又仿佛弱的不行,一句大話都能打擊到她。

  這樣的女人,能舉著菜刀,和男人一樣保家衛國?

  別說這女子分毫不像涼州人,便是京城都少見這種婀娜柔媚的,倒像,是江南那邊來的。

  顧琬過去,挑起了那女子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如何,這位姑娘,你果真是涼州人氏嗎?」

  「是」!那女子情知一旦露了餡兒,自己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就是定北侯不要自己的命,難道那個人就會放過了自己嗎?只能咬牙強道。

  「姓甚名誰,你父母何名,家又住在涼州何處?」

  女子閉了眼不再說話。

  顧琬勾了勾嘴角,轉身道:「諸位都看到了,這人自稱涼州人,卻連自己的來歷都說不清楚,其中定有內情。至於我家侯爺,我相信,清者自清罷了。」

  「娘!」凌妙跳了出來,笑嘻嘻道,「交給我呀!」

  說著也不等顧琬說話,便拿出了一隻小瓷瓶,從裡頭倒出了一枚粉紅色的藥丸,過去捏了女人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了嘴,將藥丸丟了進去。饒是那女人拼命搖頭掙扎,還是被人又扣緊了下巴,藥丸順著喉管便滑入了腹中。

  「你!你給我吃了什麼!」女兵鬆開了手,那女子便身子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凌妙歪頭,顯出一派天真,「斷腸丸啊。你放心,這藥毒性雖然大,然而卻會叫你死的痛快,只掙扎一會兒,等到藥力把你的五臟六腑都腐蝕爛了,便沒事了。」

  什麼叫沒事了?五臟六腑都爛了,人還能活著嗎?

  那女子眼皮一翻就要暈倒,只是腹中驟起的劇痛卻叫她慘叫出聲。

  斷腸,腸斷。

  女子本來就不是什麼大義凜然的人,自然做不到生死不顧,腹中的劇痛更叫她嚇得魂飛魄散——她是見錢眼開不錯,然而命都沒了,再多錢有什麼用呢?

  悽厲的嚎叫不過是兩三聲,她便打著滾,嘴裡喊著:「沈小姐,是沈小姐叫我來的!」

  今天只有一更啦,但是字數是兩更的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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