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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湯姆說。“我想長途電話可能是……越洋電話肯定是……我想那些天才黑客們總可以將錯誤的衛星信號輸入到我們所看到的微波通訊塔當中……然後這些塔再把信號傳遞開去……”

  克雷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塔:鋼骨架上撐著一個鍋形天線,像灰色的吸盤一樣,近十年來這種東西遍地開花。

  湯姆說:“如果我們能收到一個本地電台,我們就能聽到新聞,然後就知道該做什麼,該往哪裡去——”

  “是啊,可是萬一那種脈衝在收音機里也能接收到呢?”愛麗絲說。“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調到了我”——她又舔了下嘴唇,然後繼續咬著。——“我媽媽所聽到的?我爸爸所聽到的?對了,我爸爸有個全新的手機,所有的鈴聲和叫聲都有,還有視頻功能、自動撥號、上網際網路。那小玩意他簡直愛不釋手!”她笑了出來,有點歇斯底里又懊悔萬分,兩者混雜在一起。“如果我們調出他們所聽到的‘聲音’該怎麼辦?我家裡人和外面那些人聽到過的脈衝信號?想冒這個險嗎?”

  一開始湯姆什麼也沒說。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似乎是在試探這個主意——“我們派一個人去冒這個險,其他兩個人先走開,等到——”

  “不行,”克雷說。

  “求你們別這樣,”愛麗絲都要哭出來了。“你們倆我都需要,我都需要。”

  他們站在收音機旁邊,看著它。克雷發現自己想起了孩提時代讀過的科幻小說(有些是在海灘上讀的,一邊聽著涅槃樂隊而不是范·海倫)。好幾部科幻小說中都提到世界末日,但後來那些英雄們又將世界給重建了起來。並非沒有爭鬥和挫折,但他們的確就是用那毀滅世界的工具和技術重建了家園。他不記得有哪一部小說講到那些英雄們站在臥室里看著一台收音機。遲早會有人拿起工具或者打開收音機,他想:因為他必須得這麼做。

  是啊。但不是今天早上。

  克雷感到自己好像背叛了他沒法理解的某種超驗的東西,他拿起湯姆的音響,把它放回到衣櫃裡,關上了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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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頓市(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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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一小時以後,那秩序井然朝東而去的遷徙人群開始潰散開來。克雷一直關注著事態發展,愛麗絲在廚房裡吃著他們從波士頓帶來的三明治——她說他們必須把三明治吃完,然後再把湯姆那櫥櫃般大小的食品儲藏室中的罐頭給消滅掉,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能再吃到新鮮的肉了——湯姆睡在客廳沙發上,克雷能夠聽到他那香甜的鼾聲。

  他注意到有幾個人和東流的人潮背道而馳,然後感覺塞勒姆街上人群的秩序開始鬆弛,他的大腦捕捉到了眼前這一幕中的微妙變化,只能說是直覺使然。一開始他以為只是幾個遊蕩於隊伍之外的人出錯了——可能是精神更加錯亂的人吧——往西走而不是往東去。接著他低頭看到人群投在地上的影子。早先他看到的整齊的箭尾隊形開始扭曲,很快就完全亂套了。

  1這種樂隊裡的黑人都是由白人化裝扮演的。

  越來越多的人都在調頭朝西走,有些啃著從商店裡拿的食物,很有可能是湯姆剛才提到的塞弗偉超市。斯科托尼先生的兒媳婦茱迪提著一大桶正在融化的巧克力冰淇淋,工作服的胸前還有從鼻子到膝蓋上全是汁水;她那被巧克力覆蓋的臉看上去很像化裝黑人滑稽樂隊裡的彭斯太太1。至于波托瓦密先生,他之前的素食信仰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他正在享受手中堆得滿滿的生牛肉餅。一個衣著骯髒的胖子在啃一隻看上去像半冷凍的羊腿一樣的東西,而茱迪·斯科托尼正想從他嘴裡把羊腿給搶過來。那胖子用羊腿對準她的額頭正中狠狠一擊,她就像一頭被斧頭砍倒的肉牛一樣靜靜地倒下了,大肚子朝下,倒在那幾乎完全碎裂的巧克力冰淇淋桶上。

  很多人開始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夾雜著許多暴力行徑,但絕對沒有昨天下午的那種赤裸裸的惡毒。無論如何,這裡沒有。在馬爾頓市中心,那一開始就軟弱無力的警報聲早就悄無聲息了。遠處的槍聲還間或能聽到,但都不如剛才市中心那聲鳥槍開火來得近。克雷密切注視著有沒有瘋子會闖進兩旁的房子,可他們只是偶爾踩上草坪,絲毫沒有要升級到侵犯他人領地或者入室盜竊的地步。他們幾乎都在漫無目的地走著,偶爾去搶別人的食物或者打起來互相撕咬。有三四個人躺在街上,其中一個是斯科托尼家的,要麼死了要麼昏迷過去。克雷想,那些剛才路過湯姆家的人大多數現在還在市鎮廣場跳街舞或者在慶祝“首屆年度馬爾頓生肉節”,一邊感謝上帝。可令人奇怪的是,那種目的明確的意識——那種群聚意識——到底是怎麼鬆散和崩潰的呢?

  正午過後,克雷開始感覺極度睏乏,他走進廚房發現愛麗絲頭埋在胳膊里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隻手裡鬆鬆地握著那隻她稱作嬰兒耐克的小運動鞋。他把她推醒,她睡眼矇矓地看著他,緊緊地把小鞋護在自己懷裡,好像生怕克雷把它搶走一樣。

  克雷問她能否在走廊盡頭守望一下外面,不要又睡著了或者被外面的人看見。她說可以。克雷相信她,然後幫她搬了把椅子過去。她在客廳門那兒停住了,說:“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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