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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岐敲了敲自己發痛的頭,想到了天宮中如同烈焰般的女神,百感交集下不禁心煩意亂:“貴六十四主神真當是流雲四散,雖說各司其職卻又群龍無首,蚩尤至此卻幾乎無還手之力。”胡射微微一笑:“炩焱大人自然受到諸神尊崇,既然她選定您為坤後,這應該也是天道之意。在諸神之中,只有她如同秤評貝玉,絕不會魚目混珠。”姜岐仍對此人頗為忌憚,只是雙眼頗為警覺:“師宮諸神既然統御世間兵甲,為何卻隱身在外,仍舊對神宮之事不置一詞?若說蘇題那等上古隱者還在其次,他則是斗部正神!”

  胡射曬然,倒是姜岐有些面頰微紅,她對於諸神之事依舊有所忖度,自然也有些失之公理。他並不甚在意,卻似乎並無隱瞞:“兵主降臨後如同將神宮割裂,罪域中的流放者雖然在先代乾帝便有起勢的勢頭,此次卻終於露出本來面目,如今神者仙者多有歸附蚩尤者,而天道尚無任何顯示,師主便由此機會割除罪人,對於天宮亦只能寄希望於炩焱大人,這也是神的困窘。”

  姜岐張了張口,雙眼斜睥著玄言,又似乎不知從哪裡說起,此次她如同一隻被灌滿銀礦的大鼎,大腦倒是塞得更加笨重了。她沉默半響,雙拳攥住,似是有些不願接受:“炩焱說…說我是玄鳥所選定的坤後,至於那位乾帝…”她的雙眼直視著玄言,似乎想從中找到明確的答案,然聲音卻帶著些顫,越發輕盈飄忽的如散的輕盈般:“比宮的蒼帝,正是軒轅氏再生的先史氏——倉頡!他說你、你是——”

  是倉頡嗎。

  光更黯淡了。玄言看著面前垂首的少女,仿若她的心神亦如火灼燒一般。他合該知道,她是為他感到心痛…倉頡的臉一如昨日一般,那個在父親身旁大抵沉靜淡漠的男人,他既是軒轅氏的智者,同時亦帶有一種超脫於煙火之上的氣息。彼時眾人曾笑言“倉頡無心”,果真便一語成讖,既已以人之身而死,再度醒來成神千百年,而故人早已作為煙土,即便是倉頡,也只是更加冷漠的看待眾生了吧。

  “風后…”姜岐抬起頭,有些不明就裡,玄言那沉藍色的眼中分明帶著幾分莫名的情緒,“也許是風后吧。”他摸了摸自己尚且流動著熱血的手指,在死去前風后飛奔而來的震驚神情與父親那複雜的痛意融為最後的景色,也許風后窮盡一生為他獲得了重生的機會。

  姜岐看了看風亞子,他一直在對著那小神女施救,然而卻在聽到“風后”之名時略略抬首。他們雖非當年人事,然而輪轉過後,當年的後人卻又在此面臨相同的選擇。不同的是,他們的心已經無法同宗祖一般執著的驅趕意欲統治這片土地的蚩尤。處在迷茫中的姜氏巫女、被驅趕出族中的風氏神官、還有成為犧牲品的軒轅氏王子,面對的亦非當年牢不可破的眾神。連眾神都開始倦怠,都已經有了不同的選擇,也許他們每個人都需要更冷靜的思考。

  氣氛變得冷靜下來。姜岐艱澀的挪動著身子,抬起頭看著胡射沉默的面容:“這些…師宮正神同你既不在神宮,又是如何得知?是…蘇題小卜?”胡射雙眼似遙望那位遠方的養鶴之人,那位小卜將自己置身事外,雖不冷漠、卻更不溫情,大抵卜者天性如此淡泊,對於世間爭鬥只想脫身而出:“蘇題之於蒼帝、便如同我之於師宮,他們雖然通曉天機,卻不必說破天機,這是天道賦予卜者的權力。然而…”胡射雙目灼灼:“蒼帝仍舊保留著您為玄鳥所選定為乾帝這一辛密,他畢竟有意保護您,將禍水全部引到姜氏巫女身上。”

  姜岐歪著嘴笑笑,對於那個冷漠的倉頡有此等做法,竟不知該哭該笑。他那置身事外的態度固然是出於本性,然而卻仍舊對玄言留有一絲軒轅氏所隱含的愧疚,也許這愧疚是因為那位早逝的軒轅黃帝吧。

  玄言細密的睫垂著,亦看不出悲喜:“我們的選擇與天道無關,自不必寄希望於此。你大抵是來尋找伏羲氏吧…玄鳥極可能是他的信使,只是他卻未必會想見到任何人,那麼你的任務便結束了。”

  胡射微微一拜,嘿然一笑,半隻眼睛像是藏著些不羈的壞:“您的選擇與我無關,我並非炩焱大人,只是師者敕令至此。您自然不必在意任何人的想法,然…總有一日,我會再度與您相見。”

  這人的細長劍一甩,便又是那懶散武士的模樣,只是看著風亞子懷中的女神,卻是如同避禍一般的眨眨眼,鬍髯似是抖動著笑意:“這小女神頗為依賴於您,小臣可不想被她的天雷擊中,便請您代為照料啦!”

  這人晃著身子,便連著半句話皆無便消失在霧氣之中,姜岐等著眼睛想著越發不對,指著自己的鼻尖聲越發亮了起來:“他丟下這麼一個大麻煩!嘿,這神!”

  她鼓著嘴唇,亮汪汪的雙眼就看著玄言,哼哼唧唧的又像是彆扭一般。

  第125章 先烈之誓

  胡射來去皆速,只是徒留下幾個人面色沉凝。姜岐提著襖裙跑到風亞子身旁,懷中少女面上不安的躁動著,露出孱弱神情。姜岐摸著那古樸的花紋喃喃低語:“尚既捲入其中,姜氏族人必不會獨善。”她看那小姬愈發熟稔,她年歲不大,身體尚未抽成身形,然而那神氣卻行為怪異,極符合姜氏劍走偏鋒的風格。

  她感受到額頭上堅強有力的手在胡亂的摩挲著,玄言將她當成孩子一般,偶時入喜愛撥弄自己的發。他的指節是乾燥的,覆在額首拂去她的發,她忽然覺得一種潛藏的疲憊感傾巢而出,她有太多的震撼、疑問、痛苦欲說出口,然而總感覺這世界的喧囂越發的接近,而無法尋求一片安寧的淨土。她回過身去投入他的懷中,絕不讓人看到她的眼淚。即便在淮夷,他仍如同在北方的叢林之中,安靜沉寧如同沉藍色的夜。

  風亞子默默無語的看著那側面,面色晦暗低沉的撫摸懷中女童的面頰。他兀然立起身來,幽幽雅嗓在竹林風聲間迴蕩:“你的指引不僅讓她走上歧路,更給她帶來痛苦!”他步步逼近,連姜岐一時間亦沒能反應過來,然而…她的眼珠偏偏,是有些躲避的意味,風亞子同她逃亡數日內,那輕輕的唇齒相交,卻令她無法明了太多。風亞子面目持正,仍舊是那位端雅神官,眼中卻沉著一種冷肅:“您生於此,無論是否為伏羲氏之神諭,然而您既然不能誅殺蚩尤,卻又屢次為禍蒼生、屠戮女神,先輩所祈求的再生,難道就是為了您這般肆意妄為麼?”

  他的眼睛是淡淡的藍色,那是九夷海天一色的純淨。眼前的人似乎同風后那含著憂愁的雙眼相重,然而風后有時卻會忽如其來的怒意,像是對命運的一種詰問。而風亞子,他已經不同於那些詰問蒼天的先輩,他對於人與命顯得無比的淡漠,似乎只在順遂這條劃定的神官之路了無樂趣的走下去。先人之種、後人做果。風後,這會是你想要的後世嗎。玄言對此不置一詞,他牽著沉默的姜岐同他擦身而過,然而那熟悉的月弧卻擦過他的面頰。血的味道極淡,風亞子這般人,似乎總是溫柔的過分,即便是敵意亦是溫柔而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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