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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她才慢慢知道,斐卜律早就參與到倒戈陣營中,之所以隱忍不發,只是為了給公侯一脈致命的一擊。

  就連新婚之夜寫下的那句情話,也不過是為了籠絡她罷了。

  她沒了公侯府作倚仗,沒了父親的疼寵,才知世態炎涼,她挨過餓,受過凍,上過當,還險些被拐賣失身。那些年她顛沛流離,不得不學會樣樣自己動手,不得不處處依靠自己。最苦最累的時候,她都咬牙忍了下來,只因心中有恨,對斐卜律的恨,對老天的恨,對世道不公的恨。

  她靠著恨挨到現在,可直至今日才發現,那恨也是浮萍一樣無根無據的,斐卜律並沒她想得那樣好過,她也沒自己想得那般無辜。

  那還恨什麼呢?公侯府早已破敗,老公侯也已化作黃土,前塵往事俱如雲煙。

  淚眼中,她似乎回到了小時候,被父親抱在懷裡,父親抓著她的手,指著那一片翠綠屋頂,教她道:“丫頭,見著了嗎?那是琉璃瓦。父親為你燒制的蘭醑瓦,好看嗎?”

  真好看,她想說,她慢慢地於淚眼中綻開一個微笑,伸手入懷,摸出那塊鋒利的琉璃瓦殘片,猛地向自己的喉嚨刺下去。

  “住手!”劉將軍眼疾手快攥緊她的手腕,厲聲道,“我尚未處置你,你膽敢自尋短見!”

  莫林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罵:“我死我的,與你何干?”

  劉將軍使勁兒掰開她的手,將那片瓦奪過去遠遠丟開,卻將她緊緊地抱入懷中,摸著她的背脊道:“我不許。”

  “你憑什麼?”她哭得打嗝,淚水濕透他的胸襟,卻猶自問,“你憑什麼?”

  “就憑,我為你燒過琉璃瓦,我望過你住高樓,我眼見你上花轎。”

  “你……”

  “我們家,原是公侯府請的燒瓦匠人。”劉將軍輕聲道,“很久以前,我便見過你了。”

  莫林愣住了,她呆呆地轉過頭看著劉將軍,再一次確認此前從未見過此人。

  “你自然是不認得我的,那時候,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小郡主啊!”

  莫林咬唇道:“休再提郡主二字。”

  “好,不提。”

  “我的瓦片……”莫林看著遠處地面上被劉將軍丟開的瓦,就如看著她的過往,她經歷過的一切。

  “不要那個了,我再給你燒。”劉將軍看著她,鄭重其事地道,“燒新的琉璃瓦。”

  奇幻物語

  隱言

  文/艾拉烏尤兔

  她是個善舞的女子,一曲紅綃不知數,卻無人見過她輕紗後的面龐。

  他是眾多被她的舞姿折服的男人之一,他猜,她的曼妙——對於她的容顏來說,只不過是一種襯托而已。

  他便每晚駐足曼舞閣,陶醉在她的秋波里,沉浸於她的柔美中,無法自拔。

  她亦注意到這個颯慡俊秀的男子,每一曲終後,都偷偷欣賞他凝視的眼眸。

  他想,我要做第一個摘下她面紗的男人,或丑或美,我都要與她在一起。

  他的執著,他的情意,終換來了女子的相隨與共。

  那晚,他並沒有摘下她的面紗。他說,我們隱居起來好嗎?你的舞只我一人賞,你的美只為我一人綻。

  數日後打點好行李,他偶然看見她百般歡喜地放在妝奩里的,是一隻上上籤。

  清晨出發,他們定居在青竹樹影間。

  他詫異,那面紗後掩著的,竟是這般驚艷的容顏。

  相愛三載,他說,我想帶你回去看看。

  準備就緒,她想攏起多年前的輕紗。他攔下,他說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妻。

  翌日,他們回到了曼舞閣。

  新人迭出,客不常換。他向朋友介紹,他的妻,便是當年的蒙紗女子。

  可別人嫌棄的眼光卻抑制住了他驕傲的語氣。

  “竟然是如此面目,嘖嘖。”他聽見有人竊竊私語。

  “難看死了,難怪當年蒙紗呢。”

  “小少爺好眼光啊,哈哈。”幾個人跟著鬨笑起來。

  他回頭看看自己的妻,依舊驚艷絕倫,亦沒有慌張的神色。

  不出兩日,全鎮都知道,他的妻奇醜無比而他渾然不知。

  各種流言傳入他的耳中,有人說他眼睛害過病,有人說她施了妖法,迷了他的心智。

  他想起她收藏於妝奩中的上上籤。也許讓他把她當作天仙,就是她的願。

  為什麼?為什麼!

  他在夜裡悄悄起了身,凝視她最後一眼,走得不知不覺。

  多年後,他出現在異地舞閣,臉上的胡茬卻讓他更俊朗了幾分。

  輕歌淡出,妍態撩人,轉身之際,他竟看到她驚艷依舊的容顏。

  台下絮絮的稱讚加重了他的不解。

  舞未終,她看見他灼熱的目光里夾雜著強烈的疑惑。

  曲已盡,她嫣然一笑,像是對他,又像是對所有人。

  場內沸騰起來,稱讚聲不絕於耳。

  她輕盈地舞下了台,沒有再留戀他一眼。

  她想,佛啊,我那年的願,已然隨他對我的情一起破滅了吧。

  那年,她對佛說:“請讓我的美,為他一人綻。”

  只不過,她不知道,多年前離開她的那晚,他隻身去了寺院。

  “請還她真實的樣子。情若真切,定再續緣。”

  驅風油

  文/First

  郝太太生得一雙蔥白玉手,十指雪白,入府以來幾乎沒沾過任何油膩污穢。皓玉般的手腕上套了兩三個水色十足的翠玉鐲子。行路之時,玉鐲之間發出微不可聞的碰撞聲,配起錦繡裙擺邊微微搖晃的玉手,見者都會忍不住嘆一句:郝老爺福氣不淺,竟娶得如此美婦人。

  美人總多病,郝太太也是。天氣稍微轉涼,或者悶熱過了頭,再怎麼燒火爐暖身子,或開窗通風也無濟於事,唯有擺在郝太太床頭的驅風油能暫時為她解憂。那麼一小瓶方方正正的透明東西,玲瓏剔透得倒有幾分像郝太太。放在雍容美麗的臥房裡,哪怕身旁有昂貴的胭脂粉盒、金貴的髮釵玉鐲在無聲較量,也無半點侷促之感。

  入夏以來,郝太太擦驅風油的頻率越來越高。用得多了,她就將郝老爺送的帶銀鏈子的鼻煙壺改了改,將驅風油仔細地倒進去,隨身帶著。

  新來的貼身丫鬟以為臥房裡太悶,才讓郝太太有此一舉,忙不迭地去開窗透氣。窗子才打開不過一刻,剛剛醒來的郝太太便要她關掉。討不到主子讚賞的丫鬟悶悶地去關窗,嗬,剛好見到對面的人來開窗,此時桃花開得正好,花瓣美艷如人面,卻艷不過窗邊二八年華的美人兒。

  還能是誰呢,正是剛進府的四姨太。美人兒選的臥房不偏不倚,就在郝太太臥房正對面。丫鬟趕緊關窗,訥訥地等郝太太擦完驅風油,才敢將水盆捧到跟前,好生伺候主子洗臉更衣。郝太太臉上不見起伏,依舊畫眉擦粉,最後選了盒頂紅的胭脂,風輕雲淡地在雙頰上掀起兩片紛飛的紅雲。

  大少爺回家那日,郝太太告病在臥房裡休息。外面正在擺台唱戲,鑼鼓喧譁,好生熱鬧。她放走了眼巴巴想湊熱鬧的丫鬟,隨手拿起一本書,靠在床頭上慢條斯理地讀,陪伴左右的自然還是那瓶驅風油。大概是味道從打開的窗子飄了出去,經過後院子的大少爺再三躊躇,終於還是忍不住來敲門。

  “先生,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隔著一扇門問房裡的郝太太。

  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仿佛在空氣里掀起一股陳年老香,喚醒了郝太太擱置已久的回憶。當年她和大少爺尚是學堂里的一對師生,他小不了她幾歲,卻愛聽她的課,無論颳風下雨,天天雷打不動。當時的郝太太,身上並無任何貴重首飾,但眼神流轉間的神采卻是頂好的珠寶都媲美不上的。她和他隔著那麼一整個學堂的學生,眼神常常不經意地撞到一起,又像是被火燒了般急急挪開。

  再後來,她被請進郝府里教他讀書。她是想成為郝太太,到最後她也確實成了郝太太,只是這郝太太是郝老爺的三姨太。自那以後,對方的灼熱眼神便成了衣櫥里殘餘的香氣,雖然味道還在那裡,但馨香的原物卻早已不知遺失在何地。

  時隔數年,他回家探親時終於肯叫郝太太一聲“先生”,郝太太又怎敢怠慢。

  待她走到窗前,禮貌地回應大少爺的問候,兩人就著手裡的書閒聊了兩句,好死不死剛好撞見正房太太來尋不見蹤影的親生獨子。

  稍晚時候,丫鬟們躲在院子後面,邊曬著少爺太太們的床被,邊小聲說著府里聽來的閒話,東拉西扯說到了郝太太愛擦驅風油。郝太太的貼身丫鬟掩嘴笑了一下,神色里頗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意味,幾個丫鬟趕緊湊到一起,聽她低聲說道,太太哪裡是頭痛,分明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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