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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三奶奶點頭:“各地都有不同風光,只是苦於身是女子,不然也像那男子一樣,可四處去見見,好長長見識。”說話間,柳三奶奶瞧著劉如蘊道:“似妹妹這等,自己做了生意,不受人氣,想去那就去那的,實在讓人羨慕。”

  劉如蘊淡淡一笑,這幾個月的交往,知道柳三奶奶也是有見識的,倒有些像自己二姐何奶奶,想起自己二姐,劉如蘊暗地嘆氣,二姐的路,就和普天下的女子一般,她覺得好,就覺得好吧。

  柳三奶奶見劉如蘊不說話,笑著道:“妹妹在想什麼?”劉如蘊忙抬頭道:“沒想什麼,只是想起我家二姐,卻也和姐姐一樣,寬和仁慈,只是自出嫁後,許久都沒見到二姐了。”看見劉如蘊面上露出的思念家人之色,柳三奶奶握住她的手:“妹妹既然想家,就回去瞧瞧也好。”

  劉如蘊只是一笑,柳三奶奶忖道,這倒是自己糊塗了,她既孤身一人來到這武昌做生意,想來也是有人不為道者,不然縱做了寡婦,婆家容不得,還有娘家可投,怎麼會孤身來此呢?忙笑著岔話:“妹妹提起南京,倒讓我想起王二爺來著,相公交往的這些商家,沒一個似他這般。上次本想著替他尋一門親事,誰知無數的姑娘,他都一個看不中,我家相公逼問幾次,可是有那心上人,他只答身似閒雲野鶴,再不想著成家一事,卻也不想想,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心上人?想起春日時候在柳家王二爺的那番話,劉如蘊心頭不知怎麼動了一下,只是這閒雲野鶴恐怕也是託詞,既已說過,男子也不能事事隨心,等娶了媳婦,自然也要去侍奉老人,王家媳婦,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看見劉如蘊笑開了,柳三奶奶心道,想來自己所料不錯,她定是無可投之人了,想到這,對劉如蘊又添了幾分憐惜,可惜她是個寡婦,王家太太聽的眼界極高,想也是看不中她的,不然年齡相貌,倒是恰合適的一對。

  時光似那長江的水一般,流淌的不知不覺,轉眼間劉如蘊來到武昌已經一年有餘,這年歲末,劉大爺借著做生意的時節來探妹妹,見妹妹一切都好,生意也做的熱火,心這才放了下來。

  交談之間,劉如蘊知道燕娥已生了一個兒子,劉大爺做了爺爺,心裡是極喜歡的,笑著對劉如蘊道:“三妹,你是沒瞧見你大嫂的那喜歡勁,嚷著不讓奶娘照顧孩子,她要自己來,她可怎麼會照顧孩子呢?連小孩尿都不會把。”

  說著劉大爺捻著鬍子笑起來,劉如蘊抿嘴笑著給他斟了杯酒:“恭喜大哥了,爹娘?”提到爹娘,劉大爺沉吟一下,看著劉如蘊嘆了口氣,劉如蘊已是習慣的了,垂首道:“大哥,爹娘四世同堂,這是極大的喜事。”

  劉大爺重重嘆氣:“是,爹娘那邊是四世同堂了,卻還是念著你,說若是你在著,那該有多好。”劉如蘊抬頭看著兄長,劉大爺見劉如蘊眼裡的神色雖平靜卻堅定,勸她回去的話又說不出口了,罷了,只要她高興就好,在那裡不也是一樣的。

  見兄長一副喝悶酒的樣子,劉如蘊笑著道:“大哥,回去你對爹娘說,我什麼都好。”劉大爺抬手替妹妹攏一攏鬢邊的亂發,罷了罷了,搖頭嘆道:“你高興就好,爹娘現在也想明白了,橫豎已經抱了重孫子,成日在家操心那孩子還不夠呢。”

  說著劉大爺想起一事,笑著對劉如蘊道:“你那侄孫還沒大名呢,爹娘的意思,讓你給起一個。”名字?劉如蘊側頭想了想,笑著道:“劉熙如何?”

  熙,光明,興盛,劉大爺點頭:“這名字不錯。”說著轉向劉如蘊,有些意味深長的說:“妹妹,一聽就是你起的。”

  兄妹兩久不見面,聊了許多時候,劉如蘊從柜子里拿出一樣東西,遞到劉大爺面前,劉大爺打開一瞧,竟是一包銀子,初還想不出來,等想了一想,虎著臉把這包銀子一推:“三妹,你這是做什麼?”

  劉如蘊還是一樣不急不燥,把銀子慢慢往劉大爺這邊推去:“大哥,我知道你做兄長的疼我,但是我既出來,做了這些事情,難道還要受著大哥的庇護不成,這裡只有兩百八十兩,是今年的盈餘,先還了大哥這些,下剩的,慢慢還。”

  劉大爺的手又高高揚了起來,劉如蘊只是抬著頭,面上的神色依舊平靜,劉大爺的手頹然放下,拍打在那堆銀子上,半天才嘆氣道:“三妹,你不想嫁人,這些錢,就當是哥哥省的嫁妝錢不成嗎?”

  劉如蘊依舊平靜的對劉大爺道:“大哥,這丁是丁,卯是卯的,嫁妝錢是嫁妝錢,做生意是做生意,不一樣的。”劉大爺頗為複雜的看了自家妹妹一眼,再沒推辭,半日才說道:“三妹,我還當你變了,不似原先一樣急躁,誰知這性子還是一般的倔。”

  劉如蘊唇邊露出淺淺的笑:“這總是要變的,出面做生意,總和原先在家做女兒時候不一樣了,總也要改改脾氣。”劉大爺的手握成拳,在腿上敲了幾下:“三妹原先要這樣想,也不會。”

  劉如蘊又笑了:“大哥,那不一樣的,天下之大,有許多許多的事,怎會甘心在那小院子裡面呢?”劉大爺輕輕嘆氣:“三妹,你和我小時候一般,總不甘心在爹娘的身邊,今日我才明白,你性子像了誰。”

  劉如蘊調皮一笑:“正是像了大哥,大哥才這般對我。”劉大爺再沒推辭,收下那包銀子,終究是會長大的,長大了就想飛,今日的三妹,是不是就像當年的自己,為了能出門做生意,不肯守在爹娘身邊,這才早早成親,只是三妹是女子,用的法子也決絕的多。

  劉大爺還要趕回松江去過年,在武昌不過待了三四日,收了幾家欠的銀子,就收拾行裝回松江去了。

  劉如蘊去了碼頭送她,那些旁的送劉大爺的商家瞧見劉如蘊也去,心裡嘀咕,也沒聽說過他們兩家有生意往來,怎麼聽說這劉大爺就住在這裡,難道是?劉如蘊對那些摻雜著不懷好意的眼神早就習慣了,只裝作個不知道。

  劉大爺有些氣惱,嘴裡雖在應酬,那眼裡的火都快要噴出來了,他這眼神一怒,那些猜測的人越發坐實了自家的猜測。碼頭處突然有輕微的騷動,原來有船來了,柳子亮也在送劉大爺的人群裡面,瞧著來的船,笑著道:“原來是慕瞻來了。”

  慕瞻?那位王家二爺?這都快過年了,怎麼還從南京到武昌來?難道是嫌南京城不好過年嗎?環顧四周,劉如蘊見周圍的那些商家臉上,也露出了同樣的疑惑。

  說時遲,那時快,王慕瞻的船已經靠上了碼頭,不等柳子亮上船去,他已經走到碼頭上,笑著對劉大爺拱手道:“原來是表姐夫要回去,我說怎麼碼頭這裡如此多的人呢?小弟可從來沒有這麼大的面子,要如此多的人迎接。”

  劉大爺還了禮,笑著和他說了兩句,笑道:“二弟此時怎麼來武昌,難道在家過年不好?”王慕瞻哈哈笑道:“家裡人太多,這才逃了出來,圖個清靜。”說話時候,王慕瞻的眼神不由自主往劉如蘊身上飄去,數月不見,她依舊那麼恬靜,許是冬日,她看起來清減了些,只是那雙鳳眼,裡面的神色還是和原先一般。

  不過只是一眼,王慕瞻又和旁的商家寒暄說笑,劉大爺見時辰不早了,上船揚帆而去,劉如蘊直到他的船消失在天際邊,那些送行的人都走完了,這才攏一攏身上的斗篷,上轎而去。

  小婉雖穿的暖和,手還是被凍的通紅,見劉如蘊總算邁開步子,忙上前攙扶,嘴裡還道:“怎麼這王二爺過年不在家裡待著,跑來這武昌做什麼,難道?”說話時候,眼還往劉如蘊臉上瞟去。

  劉如蘊在轎子跟前停下腳步,白她一眼:“你啊,在想什麼呢?他來就來了,難道你也想跟著他們嚼舌頭嗎?”小婉忙把劉如蘊扶上轎,遞上一旁的手爐,安頓好了,轎夫這才起轎走了。

  歲末總是慵懶的,商家關了店,每家都瀰漫著甜蜜的香氣,偶爾有爆竹聲響起。劉如蘊住的地方也不例外,從臘月二十三送灶神開始,掃塵祭祖,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廳上點了火盆,做了滿滿一桌子菜,燙了酒,劉如蘊嫌去年只有自己一人燈下獨飲著實孤寂,早早就和小宋管家他們說了,內院的人,不分上下,都聚在一起過年。

  小宋管家雖覺得這與禮不和,還是遵從了劉如蘊的話,酒席之上,自然是劉如蘊坐了首座,小婉斜坐在她下手,小宋管家一家和小丫鬟坐在另一邊。

  雖說答應和主人家一起過年,小宋管家夫婦還是侷促的,反不如小婉在劉如蘊身邊的時間長,來的那麼自在,席上只聽到小婉和劉如蘊偶有說話,小宋管家夫婦卻是誠惶誠恐的,坐在那裡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了。

  劉如蘊本來興致極高,在那裡執著杯子在喝,見小宋管家夫婦這麼拘束,漸漸也覺得不滿起來,主僕之別,還是不讓他們在這裡受罪了。吃了會就笑著斟了杯酒遞於小宋管家道:“宋管家,你這一年也辛苦了,今日過年,也不必在這裡立規矩了,吃了這杯,就下去歇著吧。”

  小宋管家忙從席上站起來,雙手接過那杯酒飲盡,又坐了一會,小宋管家一家也下去了,杜氏相幫著小丫鬟把席面收的乾乾淨淨,又沏上茶,給熏籠和火盆里都加了炭,這才道了恭喜,辭了下去。

  劉如蘊瞧著小婉,突然笑道:“小婉,今年又是我和你一起守歲了。”小婉見劉如蘊面上露出一絲寂寞,忙上前替她捶著肩膀道:“奴婢是奶奶的人,自然也要陪著奶奶了。”

  話還沒落,杜氏就在外面叫道:“奶奶,有客求見。”有客?劉如蘊不由奇怪,這家家團圓,戶戶守歲的時候,會有什麼客到?難道是邱梭,但邱梭上月來信,說已經入川,算下時候,也不會這麼快到。

  還沒等劉如蘊猜出來,就有男子的聲音響起:“同在異鄉為異客,劉三姑娘可容在下和姑娘一起守歲?”

  拒絕

  王慕瞻的話一說出來,屋裡屋外頓時沒了聲音,小婉的臉色變了一下,偷眼看眼劉如蘊,劉如蘊面上不知道是什麼神情,是喜是怒,小婉也看不出來,只得垂手侍立,等她的吩咐。

  杜氏在王慕瞻說出這句話後,一下子愣住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大爺罷了,那總是奶奶的親哥哥,這位爺雖說也沾點親,這親也在的夠遠的,哪有突然跑到人家內室,衝口要一同守歲的,這是哪家的道理?

  不過裡面沒有動靜,杜氏也只得垂手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再怎麼說自己也不過是個下人,奶奶的性子又古怪,她怎麼說,自己就怎麼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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