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劉如蘊雖站了起身,卻還是輕聲嘆道:“妹妹,潘家的丫鬟來到南京,認出我了。”珠兒睜圓了眼睛,劉如蘊回頭看見她這樣,笑著道:“沒什麼的,當日已經是各歸各的,我只是怕,怕南京城的三姑六婆,又有議論的話了。”

  提起這個,珠兒不由一陣好笑:“姐姐,你素日通達,難道不知道總是有人吃飽飯閒坐喜談這些?”劉如蘊不由笑笑,什麼都沒說。

  次日是燕娥出嫁的好日子,一大清早就備了轎,把燕娥送到邱梭住所,吉時到時,轎子是到邱梭那裡迎接的,珠兒跟著過去料理,劉如蘊仗了個寡婦身份不用過去,燕娥上轎之前,對著劉如蘊拜了三拜,才含淚上轎。

  劉如蘊看著她的轎子遠去,心裡沒來由的一陣陣空落落的,從此後,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小婉在旁邊看著她,不明白劉如蘊臉上露出的惆悵臉色是從哪裡來的?自己奶奶,真是和別人不一樣。

  雖說不需要送燕娥出嫁,但酒席總不好不去,也沒有個寡婦不能去吃酒的理。南京城的婚宴,是要晚上吃起,吃到次日大天亮的。

  劉如蘊裝扮好了,帶著小婉到了劉家,門口是張燈結彩,劉如蘊的轎子一直到了二門口才下了轎,劉大奶奶迎了上來,劉如蘊忙福了下去,口稱恭喜。

  劉大奶奶瞪她幾眼,兩人笑語幾句,劉大奶奶送她到了廳上,劉如蘊一眼看見劉太太在那裡和人說話,乍一看見劉太太,劉如蘊心裡又覺得酸澀,卻還是上前給劉太太行禮。

  劉太太心裡嘆氣,受了她的禮,旁邊和劉太太說話的人已經笑道:“劉姑娘是令親,雖是寡婦,卻也能招呼人的,難道劉太太還要守著那些旁的不成?”

  喜堂

  這話說的,面上雖透著為劉太太好,卻句句都戳著劉太太的心窩子,礙著這人什麼也不知道,劉太太只是衣袖一揮,示意劉如蘊在自己下手坐下,坐下後劉如蘊抬頭一看,是個不認識的太太,看起來十分富態,只是微笑一笑。

  劉太太看一眼劉如蘊的打扮,見還是這麼素淡,除了耳邊換了對鑲紅寶石的金耳環,別的看來還是寡婦打扮,心裡又長嘆一聲。勉強笑了一聲:“陳太太喜歡說笑,這辦喜事總不好。”話里還帶有微微的嘆息。

  陳太太聽的劉太太話里嘆息,心裡還當劉家挑理,不肯讓寡婦招呼客人撞了晦氣,只當自己多嘴了,笑一笑又講些別的。

  劉大奶奶早又迎著客人進來,這次來的不是旁人,是王太太帶了媳婦女兒都來賀喜,劉太太忙從座上起來和王太太互相行禮,鬧了半日,這才各自坐下。

  陳太太是個愛說話的,看見王蘭芝,笑道:“王姑娘越發丰韻了,聽的上兩個月才得了個兒子,是在松江辦的滿月,還不曾恭喜過。”

  王蘭芝忙起身福了一福,王太太只是坐在座上微笑一笑,她的兒媳王大奶奶已經笑道:“也不是我夸自己的妹夫,小姑真是有福氣,從哪尋的這麼好的一個女婿,什麼都是十全的,樂得公公婆婆成日笑的合不攏嘴呢。”王太太看自己兒媳婦一眼,有些嗔怪的道:“罷了,這有什麼好說的。”那話里卻透著得意,劉太太不由看了劉如蘊一眼。

  劉如蘊聽著她們說這些,心裡煩悶,只是不好起身的,抬頭之時,正對上王蘭芝的眼睛,王蘭芝笑道:“昨日衝撞了姐姐,還請再度包涵。”劉太太聽到這話,不由問王蘭芝:“潘奶奶,衝撞,卻是怎麼說?”王蘭芝在座上欠身回答:“昨日二哥去碼頭接我回家時候,那馬受了驚,竟撞到劉姐姐的轎子,險些沒出事。”

  劉太太聽到劉如蘊昨日路上遇驚,忙拉了劉如蘊的手問:“可有什麼驚嚇?”話還沒問完,陳太太又笑了:“劉太太,你對你這個侄女可真好,就跟對親生女兒一樣。”劉太太聽到這話,心裡刺痛一下,撫在劉如蘊身上的手滯了一滯,卻還是摸一摸劉如蘊的身上,覺得女兒沒有什麼,才放下手,嘴裡笑道:“該當的,她沒有父母,多疼疼她也是當的。”說這話時候,眼裡又要有淚出來。

  陳太太順著這話就笑道:“也是,只是劉太太既坐了伯母,何不再替她另尋一家,這年輕寡婦可是難守。”這又是一壺不開提一壺,劉太太臉色好容易變正常了,聽到這話,不由嘆氣:“我也想啊,只是哪裡有合適的。”

  說話的時候,劉太太不免又看一眼劉如蘊,劉如蘊坐在那裡,實在是找不出什麼話題來說,不由抬手遮在嘴上打了個哈欠,轉頭看向外面,劉太太見女兒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心裡只是嘆個不停。

  王大奶奶也是個愛說話的,順著陳太太的話就道:“是呢,這位妹妹,願你早些尋到個和我家小姑一樣的人家,那可是上上的。”王蘭芝不由紅著臉,小聲叫了聲大嫂,王太太自坐下就一直只是看著她們談笑,此時聽到這話,鬢邊碩大的藍寶石輕輕動一動,抬起眼皮看一眼劉如蘊,唇邊不知怎麼就露出一絲譏諷,不過瞬時也就消失了。

  陳太太還在那裡和王大奶奶一問一答,知道王蘭芝生下孩子,婆婆怕他們小夫妻隔的太久,特意遣人送王蘭芝回南京的,沒口子的稱讚潘太太是個好婆婆。

  劉太太如坐針氈,但是總不好去堵她們的嘴,面上只是帶著淡淡的笑,偶爾還要說上幾句,以示主人家的客氣。劉如蘊歷來都不耐這些應酬的,恨不得像在兒時一樣,行個禮就回閨房自去讀書寫字,卻又不好抬腳就走的,只得百無聊賴的看著外面。此時三月,正是花初綻時候,雖然隔著窗子坐在裡面,還是能看見綠樹紅花。

  劉如蘊不由動了幽徑尋芳的興致,只是不好出去,此時客人來的越來越多,也不好讓大家干坐著,都請到了花廳,用些點心,看幾折戲,耐心的等著新娘子到。

  劉如蘊看幾眼戲台,這些太太奶奶素日在家,都是看過好戲的,劉家雖請了有名的南音班子來,瞧在她們眼裡,也不過平平,看幾眼戲台,還是繼續聊些家長里短。

  王蘭芝的位子,此時本來離劉如蘊已經有些遠了,卻特意換到她身邊來,笑著和劉如蘊說話,伸手不打笑臉人,劉如蘊還是應酬幾句,王蘭芝說了幾句,突然笑道:“聽的姐姐讀書寫字甚高,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去請教一二?”

  這個?劉如蘊的手本來在整理頭髮,停在了發上,這王蘭芝是什麼意思,是為了當日的流言還是因為?劉如蘊想起昨日那個丫鬟那聲大奶奶,不由看看她,還沒說話。王蘭芝已經又笑道:“姐姐可是嫌妹妹魯莽,不過是仰慕姐姐才華,想請教一二。”說著嘆氣:“雖說女子無才就是德,不過這多識得幾個字,總是好的。”

  劉如蘊好似聽出什麼,心裡微微一動,微笑一下,劉大奶奶已經過來,對王蘭芝道:“二妹,今日三舅婆也到了,她老人家年紀高大,我們先去見她吧。”王蘭芝微點一點頭,和劉大奶奶出去。

  劉如蘊這才覺得輕鬆許多,回頭去看,見劉太太還在客人間招呼,悄的起身,從側面出去了。

  剛一出門,珍兒就上前笑道:“三姑娘可是想去行行,要不要奴婢?”劉如蘊推她一下:“好了,你去幫著大嫂,我不過略走一走。”珍兒行一禮,由著劉如蘊在院裡行走。

  今日是大喜日子,除了扁額上披了紅,連沒有開花的綠樹之上也點了些絹花,七彩顏色的絹花點綴在綠樹之上,瞧來一片喜氣,劉如蘊順手拿起朵絹花,見做的十分精緻,不由搖頭:“這也太奢侈了些。”

  不過隨後再想想,觀保是大哥的長子,長房長孫,自落地開始,就得到無盡關愛,此次他成婚,爹娘極盡奢華也是常事,把絹花重新別在綠樹上,隨意又往前面走。

  三月天氣,正是花開季節,這真花配了絹花,真是處處奼紫嫣紅,不輸天上富貴。劉如蘊在花園裡游賞了一會,讚嘆一會。

  前面就是荷花池,這時荷葉不過初綠,還有蜻蜓停在荷葉上面,三月天氣,哪來的蜻蜓?劉如蘊覺得好奇,上前打算看個究竟,那蜻蜓卻沒有飛走,劉如蘊伸手欲去拿蜻蜓,聽到身後傳來聲音:“三姑姑小心。“

  劉如蘊直起身子,身後是觀保,他今日一身穿了公服,戴了帽子,只是還沒有簪花披紅而已,臉上氣哼哼的。劉如蘊看見是侄子,走上前伸手去替他扶好帽子:“觀保,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不簪了花,披了紅,去接新娘。”

  觀保在劉如蘊的手快撫上自己帽子時候,有些想躲,卻終於沒有躲開,劉如蘊看著侄子,他今年不過十五歲,長的高大,劉如蘊比一比,不由笑道:“比姑姑都高了,觀保,今日娶了親,就是大人了。”

  觀保還是沒說話,聽到娶親,臉漲紅一紅,突然開口問道:“娶親是為的什麼?”劉如蘊的眉頭挑一挑:“觀保,你這話說的,娶妻生子,支撐門戶,孝養父母,這是為人子的道理。”

  為人子的道理?觀保重複了一遍,突然問道:“姑姑為何不肯做為人子的道理?姑姑可是只會說別人而不會說自己?”這?劉如蘊呆住,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質問,觀保見姑姑面色變了,又走近一步:“姑姑,為人父母,是不是也望著子女承歡膝下,自己頤養天年這樣?那姑姑為何不肯聽祖父祖母的,執意如此?”

  劉如蘊的淚已經落了下來,觀保見姑姑傷心,似也有不忍,卻還是倔強的站在那裡,等著劉如蘊的回答,半日劉如蘊才道:“觀保,你還小,等以後就知道了。”觀保的呼吸變的有些急促:“姑姑方才已經說過,娶了媳婦,就是大人了。”

  劉如蘊心裡又急又亂,不知該怎麼說,自己和別人不一樣,願學鴻雁翱翔天下,不肯學家雀在檐下終生,這些話,觀保能明白嗎?

  觀保遲遲等不來回答,後退一步,嘆氣道:“侄子以為姑姑是敢作敢當之人,誰知今日又是這般。”劉如蘊走前一步,拉住觀保的袖子:“觀保,姑姑只恨自己不是男人,真的。”觀保還是頭一次聽到姑姑這樣說,想好的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劉如蘊的手撫上觀保的臉:“觀保,人上一百,各形各樣,姑姑只是不願像其他女子一樣,相夫教子,了此一生,死後做某家劉氏,葬在那裡,姑姑想似男子一樣,自己的名字也能留在那裡,而不是某門劉氏,更不願被人嘆息,說再有才的女子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要嫁人?”

  觀保從沒有聽到劉如蘊說過這麼長的話,皺了皺眉頭:“姑姑,那如果男子敬你重你,任你翱翔,那姑姑可還會執意如此?”劉如蘊聽到侄子質問,突然哂笑一下:“觀保,做男子的,能這樣想的,萬中無一,姑姑問你,今日燕娥嫁進來,你可能任由她什麼事都做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