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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娥聽了這話,若有所思,輕輕點頭:“姑姑,我記住了。”劉如蘊看著她:“你啊,太聰明了些,有時還是鈍一些更好。”小婉在旁邊聽見,好奇問道:“奶奶,聰明不好嗎?難道要笨笨的才好?”

  劉如蘊沒有回答,只是一笑,世間男子,只怕都願世間女子都是笨的,好讓他們隨意擺布。燕娥已經開口了:“姑姑,要做自在隨心之人,卻要玲瓏剔透的,侄女不願為了旁人的眼,就去做愚鈍之人。”

  劉如蘊眼裡的光一亮,伸手握住燕娥的手:“若你真能這般想,倒也是福氣。”小婉在旁邊努力的聽,卻聽不懂,只是皺著眉頭在想。

  “柳嫂子這邊請。”有說話的聲音打破了這種平靜,珠兒滿臉堆笑,引著柳大娘子進來。劉如蘊忙站起身來迎,今日的柳大娘子,穿著是上下一新,那料子就是劉如蘊送的,頭上還戴了首飾,瞧那些釵環,只怕是能找到的首飾都戴上了。

  整個人是喜氣洋洋,見到劉如蘊,就連拜了下去:“今日我家添了個小子,特特來道喜。”劉如蘊忙笑道:“恭喜恭喜。”細細打量起來,瞧柳大娘子的舉動,蕊娘添了兒子,她自然是十分歡喜的,連眼角的細紋處,都透著歡喜。

  無端的想到自己的娘,當年添了四弟時候,自己年歲雖小,卻也能見到娘當時雖喜氣洋洋,吩咐下人準備東西,等回到房裡時候,也曾不小心摔碎了平日最愛的一把牙梳。

  當時的自己看著這一幕,似發誓般對娘道:“娘,等蘊兒長大了,自不會讓他納妾的。”娘卻只是苦笑一聲,不中用的,做了女兒家,總是要受這些苦的。

  果然,人人眼中的天作之合,不過在一個月後就變的粉碎,若自己也能像娘她們一樣,忍,忍著丈夫的納妾,忍著心裡的嫉恨把庶出的子女當做自己的子女,再過二十年,子孫滿堂之時,也能得到不知情人的嘖嘖讚嘆,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可是為什麼不讓男子家去忍,身不二色就這樣難嗎?非要用妻妾共處,子孫滿堂來證明自己沒有白活過?捨得讓自己的結髮妻去忍受那一切?女人做不到就是不賢惠?若他心裡真的有你,他怎麼捨得讓她痛苦?

  珠兒小聲的喚了自己一聲,劉如蘊這才回過神來,見柳大娘子還在絮叨那孩子長的多麼的好,多麼的聰明,心裡的悲哀卻不知是因誰而起。因自己,因娘還是因了天下的女子?略略應酬幾句,柳大娘子也就走了。

  珠兒送她出門,瞬時也就進來了,見劉如蘊面上有沉思之色,笑著道:“這柳嫂子也真好笑,方才我送她出去,她竟這樣勸我,說早日給他尋房妾,到時生個兒子,也免得孤寂,姐姐你聽聽,這叫什麼話,我也只是乾笑兩聲過去。”

  劉如蘊聽了,淡淡應了一聲,珠兒見她這樣,坐到她身邊半日才嘆道:“姐姐,這世道就是如此。”劉如蘊轉頭看她一眼:“我知道。”珠兒見她只是漫應,沒再說什麼,過了許久才笑道:“今日去邱公子那裡,可定好樣式了,聽的現在有種樣式,是什麼桌子上鑲玻璃的,那玻璃可貴了,也不知什麼樣的人家才做的起。”

  聽到提起家具樣式,劉如蘊提起一點精神,笑著道:“邱公子那裡,也沒有許多的銀子,只是一般樣式,打的結實就可了,那什麼鑲玻璃的,一則貴不說,二則玻璃還愛壞,誰家有銀子燒的才打這樣樣式呢。”

  珠兒笑著點頭,見劉如蘊還是在沉思,不由握了她的手道:“姐姐,你就算不信他,也當信我。”劉如蘊嗯了一聲:“珠兒,我不願你受委屈的。”珠兒聽了這話,心有所感,眼淚似乎又要出來,笑一笑道:“姐姐,我知道。”

  日子一下就過了,聽的柳家滿月酒十分熱鬧,請了戲班子在那裡唱戲,請帖雖然送到了,劉如蘊稱病沒去,兩家就在隔壁,能聽到傳來唱戲的聲音和應酬的聲音,劉如蘊聽著這一切,想起那年嬌兒生子,潘家的熱鬧。

  聽說王蘭芝孕要滿足,回松江生孩子去了,是桑媽媽來送節禮的時候說的,話里話外,還說王蘭芝福氣十分之好,公婆疼愛,夫婿敬重,妾室也視她為母,潘家的大奶奶,就是這麼有福氣。

  劉如蘊聽的唇邊露出笑,是,只要不去想那些,這就是個富家女兒的路,生在富家,嫁在富家,料理家務,生兒育女,到老來得了旁人的艷羨,好一個有福氣的老太太,世間人都是這麼過的,至於男人的花心,妯娌的不滿,妾室名雖恭敬實則恨不得取而代之,旁人都是看不到的,看到的不過是花團錦簇,聽到的不過是一生富貴。

  等桑媽媽走後,陳媽媽在劉如蘊面前走出走進,唉聲嘆氣,劉如蘊正拿了紙在寫春聯,也不去管她,倒是在旁伺候筆墨的小婉忍不住了,撅嘴道:“陳媽媽,你要說什麼就說,走來走去,奶奶的字都寫不好了。”

  劉如蘊把春字的最後一筆寫好,仔細端詳著,覺得沒什麼不好,才對小婉道:“放到外面晾好,收起來到時候再貼。”小婉答應著去了。

  劉如蘊這才把筆放好,對陳媽媽道:“媽媽有什麼事就說吧。”陳媽媽走到劉如蘊跟前,見她依舊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不由嘆了幾口氣道:“姑娘,要我怎麼說你,前頭姑爺都娶妻一年,新妻要生子了,你怎麼還全不在意。”

  劉如蘊端過旁邊的茶喝了一口:“媽媽,我又不是沒有嫁過人?難道媽媽要我像旁人一樣,任由夫婿納妾,落的賢名嗎?”陳媽媽見劉如蘊又說這話,別的話都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了,只是嘆了口氣:“姑娘,你實在太拗了。”

  劉如蘊重又拿起筆來,打算寫點什麼,聽到陳媽媽這話,輕聲嘆道:“世間男子都要女子忠貞,賢良,我為什麼也不能要男子也是這樣,此生若尋不到這樣的男子,橫豎我也嫁過了,不過守寡一世而已。”

  陳媽媽聽到這話,又是嘆息連連,什麼都說不出來。

  過年了,劉大爺半月以前帶著家眷回松江過年去了,劉如蘊帶著燕娥還是和吳家一起過的,不過席上又添了兩個人,一個是邱梭,他沒有成家,又是燕娥的叔叔,自然被請來過年。

  另一個是那個外國男子,吳嚴也見過那個男子,珠兒一聽說這男的,背井離鄉挺可憐的,自然也答應了,等到見了人,雖然劉如蘊也提過,珠兒還是唬了一跳,不過面上沒露出來。

  吳家人口少,再分了男女內外就更顯得人少了,索性酒席就擺在大廳裡面,一家人坐在一起,團團圓圓也甚是熱鬧,自然也要請問這男的姓名,誰知這男的名字極是拗口,說了四五次都記不住這個名字,索性就以他名字中的羅字發音,稱他為羅先生。

  陳媽媽是吃齋念佛的,逢神就拜的,開頭還拘謹,等到三杯下肚,話開始多起來,對著羅先生,自然也要問問他們那個經書里的故事,羅先生見陳媽媽感興趣,也十分高興,用生硬的中國話講了起來,講到開心的時候,嘰里咕嚕開始加了些他們本國的話,速度快的連邱梭都聽不懂他講什麼了。

  燕娥是原先就聽過的,笑著對陳媽媽道:“媽媽,他講的是他們主神降世的故事。”陳媽媽哦了一聲點頭:“原來是下凡歷劫來的。”燕娥雖知道這和下凡歷劫不是一回事,但再解釋也很難,只是一笑。

  邱梭在旁聽見,算了一下,嘆道:“今年是耶穌誕世一千六百一十七年了。” 珠兒在旁聽了半日,好奇的問:“原來除了我們這裡,天下還這麼大,邱公子,羅先生是從什麼國家來的,來這裡走了幾年?”羅先生雖然不懂多少中國話,但是這個羅字還是明白的,湛藍的眼睛眨了眨:“義大利。”

  邱梭算了算:“從那裡到這裡,不停的話,要走兩年。”走兩年?珠兒眼睛一下睜圓了,對劉如蘊道:“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出去走走。”劉如蘊自開了書坊,也看過些書,心裡有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再說,天下這麼大,為什麼不走出去?

  此時聽到珠兒的話,不過一笑,羅先生聽她們有興趣,開始講起這一路來的艱險,講到入迷時,還手舞足蹈,珠兒她們聽迷了,也不去管他的禮儀。

  等到酒干人散,邱梭他們告辭了,陳媽媽還在嘆:“今日這一席話,倒像又活了十年,好姑娘,你往日看書我總說你,原來這些事這麼好玩。”劉如蘊只是笑笑打個哈欠,卸妝歇息。

  年一過,轉眼就是元宵,燈節無事可記,劉如蘊這日正在算還有幾日大哥大嫂他們就該回來了,陳媽媽慌張跑了進來:“姑娘,老爺太太來了。”

  父母

  老爺太太?劉如蘊一時被這許久沒聽到的稱呼給弄愣了,愣愣的站起身,陳媽媽見她這個樣子,也忘了慌張,上前一把扶住她:“哎喲我的姑娘,你是不是喜歡傻了,還不快些出去迎老爺太太。”

  燕娥在旁邊聽見,面上不由紅了又紅,咬了唇上前扶住劉如蘊:“姑姑,侄女先進去了。”劉如蘊見燕娥雙頰紅的似晚霞一般,低頭思量,老爺太太不就是自己的爹娘,燕娥的太公太婆,燕娥難免會害羞,笑一笑,燕娥放下手,低頭進去了。

  劉如蘊這才對陳媽媽道:“媽媽,我們出去吧,總不好讓爹娘在外面等。”話剛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雜沓的腳步,接著有人打起帘子,一群人涌了進來。

  人太多,屋子太小,立時屋裡滿眼都是人,劉如蘊耳邊聽到的是環佩叮噹的聲音,眼前所見是花花綠綠的衣裳,雖人多,卻沒有一個人說話的。

  劉如蘊閉眼又睜開,分辨一下,這才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劉老爺劉太太,劉老爺看起來鎮定許多,卻也能看到鬢邊隱約有些白髮,嘴唇不過略略有些抖動。

  劉太太哪像他那樣,一看到劉如蘊,眼裡的淚就撲颯颯落了下來,只粗粗一看,見女兒的衣著首飾都素淡無比,原來媳婦說的都是真的,心裡越發酸了起來,上前一把抱住她就哭了出來:“我苦命的兒啊。”

  劉老爺見劉太太只顧抱著劉如蘊大哭,全不像在路上說的,見了劉如蘊先給她一頓巴掌,再好好罵幾頓,然後才能消了心頭的火,不由心裡哼了一句,婦人之仁。

  見劉太太還在哭,劉如蘊只是任由她抱著,劉老爺上前道:“這樣不孝的女兒,什麼苦命,何苦憐惜?”說著從劉太太懷裡拉出還在發愣的劉如蘊,那手就高高舉起,預備打下去了。

  劉如蘊此時細瞧了爹,見他雖還是和原先一樣威風,只是那膚似閉原先黑了一些,那皺紋又多了些,那眼裡的光也混濁許多,再不是當年被人讚頌的年輕英俊的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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