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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無數個午後驚醒她的噩夢,此刻仿佛匯聚在一起,形成無比真實的恐懼。

  她不覺長嘆一聲:“原來‘恨’,竟和‘愛’一樣,如此脆弱。”

  棉鹿抬起頭來,想擦掉眼淚。淚眼朦朧間,只見流動著彩光的輕紗拂過頭頂,回首時,南音已攜風而去。

  大殷北宮,內城外城,一共九道,每道五門,象徵著無上權威的九五至尊。本是固若金湯的防守,此時卻接連被一個宮人打扮的女子闖將出去。

  已顧不得什麼騷動,她只一心想著出宮,每到一個宮門,二話不說便掃倒一片守衛,直到下一個宮門,守衛仍無法及時增援。千百年來,北宮的禁衛軍第一次如此狼狽,完全是驚恐在雲霧中。

  南音長袖一揮,最外城又有三百守軍瞬間如擊開的水花般落倒在地。她頭也不回地踏出皇宮,化成狐形,向著陳郡奔去。如此神行了一天一夜,等南音趕到城郊時,正是沙場殘陽、萬人酣殺之際。沒有一絲猶豫,她化成人形,徑直奔進了戰場。

  周圍的廝殺仿佛與她無關,她走在殘肢火石紛飛間,只靜靜地尋找著子息。她漠然地掠過無數瞬間猙獰、又瞬間呆滯的臉,一遍一遍擦去濺在臉上的鮮血。終於,她發現子息圍困在一股逆軍之中。

  南音飛身而起,躍上了子息的戰馬,長袖一揮,圍成的叛軍剎那人仰馬翻。子息驚訝地看向身後,神色複雜,卻又像一個單純的孩子失而復得了心愛的玩具,“真的是你!”

  子息抓住機會,策馬衝出重圍,剛遠離了戰場,突然反身一轉馬脖,“南音,快去營地救太子,他不能死在這裡!”

  南音大驚不解,“不要回去!你會死在戰場的!”

  子息回頭看向南音,夕陽之下,他的笑容有著惑人的認真。“我說過,我只會死在你的身邊。”

  南音心頭一震,沉默片刻後,解下了衣裙,反手一旋,溢彩的重重白沙在空中化成了白玉編制的甲冑。她把它穿戴在子息身上,“這是我皮毛幻化的玉甲,有了它,你可刀槍不入。”說罷跳下了馬,反身化成狐形,又向林子深處奔去。

  憑著南音的護身玉甲,子息在馬上越戰越勇。沒過多久,殷軍便大破陳郡叛軍,追擊至城樓之下。此時的陳郡猶如困獸,僅剩的守城將士狂躁地怒吼著沖向殷軍,捨命一搏。

  很奇怪,喧囂與殺虐在城下蔓延,城樓之上,烽煙之中,卻安靜地立著一個少女。

  少女披散著長發,神情有些渙散,直到她的眼前掠過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霎那間,萬種情緒閃過她的眼眸,卻終又黯淡下來。

  她幽幽地對著城下,“我曾想過,你會像此刻這樣領著千人的隊伍,騎著高大馬兒來接我做你的新娘。如今你真的來了,卻是……來毀了我。”

  子息聽到女子的聲音,抬頭望向城樓,到看清城上之人是誰,不禁一愣。半晌,沉聲對視道:“當日退婚之事,是我對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諒我。待平定叛亂之後,我定會向父皇求情,保你周全!”

  婁夙慘然一笑,“平定叛亂?那便是要殺我父親,滅我一族。就算你能保全我,也無法保全我的父親,不是麼?到最後,我不過淪為‘叛臣’之女,貶為人人唾棄的‘賊庶’,大殷天下又有誰能容我?難道你會娶我?又或是留我在你身邊麼?你不會的!你不容自己有一點污漬,不然你就不會親自來討伐我!”

  子息無言以對,兩人就這麼四目相視,隔著不過十米高的城牆,卻好像隔著無法飛躍的海洋。

  她可以下一刻就墜落下來,掉進他的懷中,可她知道,她無法墜入他的心裡。

  婁夙淡淡地自嘲,“你到底還是沉默了……直到你沉默的前一刻,我還在期許你有那麼一點兒愛我。”

  城樓上的風吹起了她披散的長髮,好似一縷縷斷了的箏線。

  婁夙低下頭來,滴落的眼淚隨風而逝,沒人看見。“是我太天真了,就因為你說過的幾句話……什麼勇敢的姑娘,騙人,在你眼裡,我不過是個狂徒!”

  子息仰起頭顱,穿城而過的風雪拂起了他玉甲外血紅的披風,“你是!即便此刻,你也傲然地俯視著群雄。因為你,你的士兵們才有勇氣戰到最後!”

  可這樣的話在她聽來更覺刺耳。她漸漸面露狠色,向著城下大喊到:“怕是要辜負殿下的好意了!我只有赴死的勇氣,卻無坐牢的耐性!”微微揚起下頜,閉上眼睛感受著風的美妙,嘴角綴著甜蜜的哀戚,“那一日,也是這樣的風,這樣的雪,你站在高高的盤龍殿上。”仿佛從夢境中掙脫出來,睜開雙眼的剎那有幾分難隱的失落,她低下頭,冷冷地俯視著他,“如今換我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你是否還會像那日一樣迎接我……生命的結束呢?”

  子息勒緊馬脖,原地轉了半圈,“你要做什麼!冷靜一點!”

  婁夙向前邁出一步,整個身子都探出了城樓。旋起的樓風吹動她華麗的裙擺,好似一朵隨時會折斷的牡丹。

  紅唇微啟,她迎風而笑,本就美貌的臉龐,此刻更加明麗動人——這份異樣的美麗里,有種坦蕩的悲傷。

  “沖————啊————!!!”城防攻破,呼嘯聲瞬間灌進郡城,馬蹄聲鋪天蓋地。川流般的大軍奔騰在婁夙的腳下,她在高高的城牆上輕喃細語:“愛你的信仰,堅守那麼久,直至這一秒,城破傷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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