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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是新晉的宮女。”南音隨口說道。

  那聲音沉穩了下來,“初入皇宮,不隨著掌事去見識宮中繁華,怎走到這裡來了?”看似詢問,語氣中卻是溫和的淡漠,似乎並不在意南音是否回答。

  那人側過了身,南音見他僅穿著白色的褻衣,無法從衣著看出身份,但從身披珍貴的糜皮大氅來看,應該是位宮中顯貴之人。

  南音若有感嘆,“繁華處,未必如此處安好。”

  那人似乎很欣賞這樣的回答,於是緩緩轉向南音——竟是一個秀美貴氣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容貌清稚,氣質鐫雅。好像是因為穿得過於單薄,唇色帶著失血般的淺淡。他恬靜地坐在疏泄的光影中,眉眼間流露出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傷韻,仿佛是個重病初愈的人,身形很是消瘦。

  白雪飄進這宮牆圍成的天地里,從少年的衣襟發間穿過,明明只披著一件氅衣,卻不見有一點顫抖蜷縮,只是靜靜坐著,姿態安適,讓人猜不透他的身體狀況。

  “你倒是挺特別的。”少年看了眼南音,不再說話,低下頭來撫著懷中的小東西。

  南音發現少年的糜皮下籠著一隻奇異的小鳥,有著下鉤的喙,和如翡翠般幽綠的羽毛。 “是天壤山的鸚鵡吧?”

  少年抬起頭來,有一絲驚訝,“你認識這種南國的鳥?”

  南音走上前,神色眷戀,不禁伸手觸向鳥兒,“這種翡翠鸚鵡,只有我的家鄉才有。”回過神來,手指停在半空,又怔怔地收回。“好久都不曾見過了。”

  少年看在眼裡,輕輕扣住了她收回的手腕,從懷中小心托出鸚鵡。

  他溫和一笑,“原是這樣。那你和它一樣呢,從溫暖的南國來到這寒冷的北宮。”

  南音接過鸚鵡細細地撫摸著,不一會兒問道:“公子未用銀鏈拴住它的腳,就不怕它飛走麼?”

  少年感嘆:“可能大殷的天地對它來說太陌生了,想要離開也無從飛起吧。在我居住的地方是拴著它的,偶爾解開它的鏈子,它也只在上空盤旋一小會兒。後來為它建了這個小小的園子,裡面種滿了南國的花,它便再也不曾飛離了。”

  南音有點出神,細語喃喃,“原來是座‘禁錮’的花園啊。”

  少年輕聲回道:“只是……不想它太寂寞了。我無法離開北宮,能做的也只有這樣。”

  “也許它還未發覺,這個花園只是故鄉的假象,到它發覺的那一天,就會衝破對未知的恐懼,飛出北宮的。”南音將鸚鵡遞迴少年,“若有那麼一天,你會再次拴住它麼?”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望向南音,清澈的眼睛流動著溫潤的笑意,“會吧。這種不善遠行的禽鳥,是無法自己飛躍北國的。”少頃,轉而問道,“看樣子,你也不喜歡北國的宮廷啊!若有那麼一天,你期滿歸故里,那時我再解開它的鎖鏈,勞你送它回家,可否?”

  南音可以感到他的細膩與善意。氣氛漸漸輕鬆了點。“若它太早發覺,我又役期未滿,你鎖著它,它可會怨恨你的。”

  少年淡淡道。“隨它吧。等它回到南國的山林,北宮的日子不過是它的短暫一夢……總會忘了的。相互陪伴的點點滴滴,也只有我會記得。”

  南音有點好奇,“聽公子的話,似乎也不喜歡這北宮。公子也是南國人?”

  “那道不是。只是自小長在北宮,很多事情都厭煩了,看膩了。”

  南音猜想這個少年應該是某一宮的皇子,只是少年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露身份的意思,她也就不再追問。

  天空漸漸明朗,少年看了眼天色,坐起身來。南音繼續扮好宮女的樣子,恭敬地退到一邊,禮讓少年走出花園。

  擦肩而過時,少年停下腳步,“天亮了,我不便在這久留。”他把鸚鵡交給了南音,“既然你發現了這裡,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就來照料它吧。” 南音沒想答應,似乎又無法拒絕。

  “是。”

  這場隱秘在花園裡的邂逅,隨著日出消散在甬道的兩端。少年走向了宮中最顯貴的東方,而南音繼續緩步,向著西邊的冷宮走去。

  此時的南音還不知道,這次的交集,將是下一次紛亂的源頭。

  這個相背而馳的少年,就是東宮太子,子元。

  “又不在麼?”子息關上垂睞宮的大門,心中甚是煩躁,不禁握緊了拳頭,“她竟如此不願見我。”透過窗紙,他還能看見她昔日閒臥的錦榻,只是榻上再不見她慵懶的身姿。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無所停靠了,竟有一絲心慌。他默然轉身,不再看那空蕩蕩的宮室,“是我逼得太緊了麼?”

  他使勁咬了咬牙,看向遠方,像是對著太陽賭誓,“到死之前,我都不會放棄你。”

  “南音?南音?”正午的陽光灑在靜謐的小花園裡,把空氣暖得像夢境般迷離。南音從發呆中回過神來,才看清那逆著光的臉龐,是另一種溫弱的俊美——比恍惚間想起的那張臉,更加年輕。

  “又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碎玉都被你弄疼了。”子元走上前來,從南音懷中抱過鸚鵡,輕柔地撫順它翠綠的羽毛。他說著責怪的話,言語卻溫和地好似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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